赵老太在房间里呆坐着,手里拿着她和老伴的合影,反复的擦拭着。自赵老爷去世以后,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她本该习惯了,因为老伴是个天生的事业型男人。自打嫁给他,他很少回家,只有自己怀孕的时候,他才会回家陪伴上一段时间。很多时候,赵老太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睡觉。赵老太明白,男人在外面有事业,一心一意扑在上面还不是为了给她改善生活条件,有事业心何尝不是件好事呢?这一点她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自己的男人,更何况自己男人是个守规矩的人,他在外面打拼奋斗也丝毫不用担心作风问题。
她仍记得她过门时候,赵老爷的父亲,赵老太爷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自己丈夫总是忙着他那点生意的时候,赵老太爷总是要求他去多陪陪儿媳妇,别把时间都花在生意上,钱赚的再多,那不过是身外之物。但那时她总是以大局为重,帮自己丈夫找台阶下。其实有哪个女人又不想让丈夫多陪陪自己。赵老太爷去世得早,这一点他儿子和他一样,都是害了什么叫心脏病的急病。人好端端的,说过去就过去了。赵老爷在老太爷葬礼上的反应和他的几个孩子在他葬礼上的反应差不多。她知道赵老爷也不容易,从小就没有了娘,跟着老爹受着苦,终于长大了,靠着自己的双手改变了命运,某一方面他是成功的,但另一方面,他并不成功。
赵老太深深地知道这种结果,她也相信自己的丈夫也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是丈夫仍然选择那样去活着,他必然有他的理由,只是她还没有了解过这种理由,赵老爷就永远地离开了。她从小就识大体,结婚以后也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她仍然识大体,丝毫不忌讳外姓人,把家族托付给他。可有时候她就想,是不是自己太识大体了,也许自己像小姑娘一样耍耍脾气,哭闹哭闹是不是丈夫就会多花时间陪陪自己了?
当然想这些事情早已没意义了,面具戴久了,也就成了皮肤了。她也不再是可以随便说哭就哭,说闹就闹的人了,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她也已经快做奶奶了。更何况想哭想闹,又冲着谁去呢?在外人面前她不敢哭,在孩子面前她不敢哭,现在终于她可以哭了,却不想了。一切都会回归尘土的,生于尘土,死于尘土。
楼下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老太太的回忆。她有些纳闷,随即站起身来想走出房间去看看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缓缓地来到了天井的旁边,看见家臣们都聚集在楼下,而自己的二儿子正在点着几个人的名字。
老太太喊道:“小二,你们这是干嘛呢?”
二儿子看见自己妈,便吩咐手下的人待命,然后跑上楼来到母亲面前。
“我准备带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家臣去支援采石场。”
“采石场?为什么需要咱们家的佣人去?”
“因为现在正是采石场生死攸关的时刻。”
“过去几十年你父亲在时,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情况啊?”老太太有些心虚,她怀疑自己把生意完全托付给蒋家,或许是个错误。
“洋人把石头降价了,现在和我们一个价格,咱们人手不够,我准备和小茹各从家里抽调些佣人过去,只要挺过了这段非常时期,我们就把佣人再领回来。”
“好端端,洋人怎么会降价?”
“听说是小茹的爸爸和洋人谈崩了,洋人想要和他的黄包车做生意。但是蒋老爷没同意。”
“这倔老头儿,多个朋友多条路这道理不懂,咱们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不过我挺赞同蒋老爷的做法,眼下我们中国人的工厂是越来越少,在采石场上把他们彻底击败,整个南京的工商业都会士气大振的。”
“可眼下是洋人的天下啊,你们这小胳膊能拧过大腿吗?真是几十岁人了,还脑子发热干这小孩子的事。”赵老太继续说“不过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想法,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不过可有一点,咱们和蒋家那些是佣人,不是工人,你可得把工钱给高了才行,不然下面肯定会有不满,到时候坏咱们的生意。”赵老太低声说。
“放心吧妈,我们现在采用奖励制,除了起始工资,谁能超额完成,谁就能对应多的领奖金。”
“这将是一场机器和人的较量啊。”赵老太接着说。“对了,你弟弟呢。”
“他好像还在房里吧。”
“这臭小子!看看给你们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去把他给我揪过来,实在不行,就给他领采石场去,再不行,给他个家伙,让他和工人们一块干活。”老太太话音未落,赵博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哥,外面什么事儿这么吵啊。”赵博走到二哥面前,才看见被二哥身体挡住的母亲。接着毕恭毕敬地说:“啊,母亲也在。”
“你媳妇儿,在采石场忙得不像样子,你却偷躲在这里享清闲?”赵老太怒喝到。
“没有,母亲,我也是昨天才从染坊回来,蒋老爷他们在采石场坐镇,其他生意不得有人去盯着嘛,母亲,您就别操心了。”
“蒋老爷他在其他生意都安排了经理,你去看能帮上忙吗?我看你是去视察了吧?”
“没有,妈”赵博还没说完话,就被赵老太愤怒地打断。
“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吗?你天天在这里偷懒,可你看看人家父女俩呢?蒋老爷还好说,起码是个男人。你媳妇呢?你看看你媳妇,她一个姑娘家家,天天跑那满是灰尘的采石场都快一礼拜了,每天搞得灰头土脸的,她不爱美吗?和她一样大的姑娘都在上街逛市!”
“妈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赵博嘀咕了一句。
“你一个男人越天天在这里躲清闲!我问你,你还算个男人吗!”赵老太越骂越起劲。
赵博也明白自己这几天偷懒确确实实有点过分,家里每个人都在忙上忙下的时候他却还想着去和人家董小姐约会,自从上次黄局以来,还没找到机会。
“行了,多余的我也不说。赵括,等会带着仆人和赵博一块去蒋老爷那。”
“是的,母亲。”赵括应声。
其实现在最尴尬的人,并不是赵博,而是赵博房间里的方思远。
“我到底出不出去呢?”方思远合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