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情况不是太乐观。”蒋婉茹在账簿上做着标记。“半个月以来我们的销量至少下降了三分之一，再这样下入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
“可现在我们的工人数量是原来的三倍有余啊。我两家的那些，加上新聘用的那些。”赵括看着账簿上描红的地方。
“看吧，产量比原来多了四分之三。”
“我和二哥来的时候看见采石场门口堆得都是石头，是不是卖不出去了？”赵博在一旁坐着，翘着腿。
“不止如此，我们原来的供货商也不收我们的石头了。洋人现在除了采石头还附带加工。开采比我们便宜，加工还比我们便宜，所以他们更愿意和洋人做生意。”
“这帮墙头草。”
“爸，当初我就说咱们应该答应洋人的条件，现在可好，朋友们都背信弃义了。就咱们还傻乎乎的在这里死撑。”
坐在一旁的蒋老爷，听着女儿数落着自己而一言不发。
“你也别埋怨爸了。”赵博继续说。“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吧，我原来根本没想到情况会这么恶劣。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了。”
“你早点来和你晚点来，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在这里坐着。”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属狗的吧，见谁和谁呲牙？”赵博涨红着脸。“刚刚冲着爸，现在又冲着我。”
听见三弟说这话，赵括偷笑了一下。
“我说的都是事实。”
“别吵了。”蒋老爷摆了摆手。“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我们的销量问题。把石头卖出去，我们才能活下来。如果采石场宣告破产，那接下来就是染坊。赵家的两个最大的产业就都没有了。金陵城的中国人工厂也差不多就名存实亡了，其他的小工厂加一起还没这个大。”
“对，伯伯说的没错，我们是龙头。”赵括说。
“那你们说怎么办嘛？”蒋琬茹放下账本。“我本来也以为雇佣大量的工人在效率上就能和洋人分庭抗礼。”
“他们也雇了大量的工人。效率还是会比我们高，治标不治本。如果我们能让洋人的石头卖不出去就好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
赵博正琢磨着，忽然灵光一现。
“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众人皆看着赵博。
“原来，方思远和我说过一个故事。煤油可以制成煤油灯，而美国的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早些年是靠卖煤油发家的。但是后来出现了电灯，煤油灯没法竞争得过电灯。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去抹黑电灯，他请当地的报纸商去抹黑电灯，说电灯并不安全。结果人们又重新开始买煤油，点煤油灯而不点电灯。我们可以效仿这种办法。”
蒋琬茹突然想到：“他洋人做的石头肯定和我们人工开采的不一样。咱们就说他的石头，不是手工挖出来的，所以犯山神。用他的石头做成的建筑或者材料，人们用了就注定道倒大霉，所以才会卖那么便宜。”
“你这个办法好啊！”赵博拍着手。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坏，但是眼下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了，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蒋老爷又开始捋他的长胡子。
赵博马上站起身来：“我这就去联系各大报社，让他们的记者把这个事儿给登出去！”
日渐西山，罩在南京城上的光芒逐渐褪去，黑夜猛然袭来。城墙上的士兵换着班，旁边还有几个军官正在打着牌，一片欢声笑语却被黑暗悄然吞没。赵家的电灯亮起，到了晚餐的时间了。仆人们将干净的餐具整齐地摆好，瓷碟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在一旁沙发上的众人，心却不都在这顿晚饭上。
“母亲。”赵博很罕见地夸耀起他的那位未婚妻“你知道我和那帮报社的记者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大家也觉得洋人野蛮地炸山的的确确是破坏了风水，他们还给洋人起个外号，太文绉绉了我没记得。但是这多亏了蒋琬茹。”
“哪里，这些也不光是我想出的。”蒋琬茹脸上泛着红润。
“光是昨天一天，我们就起死回生，来了可多掌柜的和我们接着做生意。囤积的那些货，全卖出去了。”
“啊？就这几篇报道，这么厉害？”赵老太不禁感叹。“我这三儿媳妇啊，算是没白娶，哈哈。”
赵括也说：“到底是蒋老爷的女儿，我相信这一点她和她爸一样，有一颗经商的头脑。”
但是赵括说完这句话，身旁小腹微微隆起的二少奶奶不经意间看了赵括一眼，也看了蒋琬茹一眼。不过后者们丝毫没有察觉。
“看着吧，妈，我们马上就能够逆转败局，让这帮洋人，滚回他们的嘴里念叨的“金山”去。”
赵老太太拉起三儿媳妇的手念叨着：“有了小茹，等我死了啊。以后我们家啊，就有个主事了咯。”
“妈，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妈，你能活到一百岁呢。”赵博说。
“也不知道我这三儿子前世修来的什么福，能取上你这么个好媳妇。”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而蒋琬茹偷瞄了一眼赵博。其实蒋琬茹在小的时候就认识赵博了，不过那个赵博的年岁还小，不太记事。
“妈，我也是有本事的！”赵博说。
“还是别叫妈了，听着别扭。叫母亲吧。”赵老太说。“你那点本事啊，就是天天和你媳妇斗嘴，和那个方思远天天出去疯玩。”
这时有个仆人走进屋子说：“老太太，靖木先生来了。”
跟在仆人后面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把长雨伞中年男人。男人个子不算太高，迈的步伐很小，但是走得却特别快，且彬彬有礼。
男人见到赵老太太点了一下头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大嫂，晚上好。”
“靖木先生，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赵老太有些差异。“您不是去英国了吗？”
“因为国际关系的变化，行程暂时取消了。”男人冲着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接着男人冲着赵老太深深地鞠着躬。“我今天刚刚回来，听闻赵大哥的噩耗，万分悲痛与惭愧，我没能来参加大哥的葬礼。实在抱歉，没有能尽兄弟之情。”
“没关系，靖木先生，非常时期，兄弟不能尽忠，儿女不能尽孝，实在是正常。”赵老太把靖木先生扶起来。
“大嫂，大哥不在了，你这几个儿子，就相当于我靖木的儿子。我定会好好照顾他们。”
“靖木先生言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