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曲终了的这一瞬间,全场寂静无声。
唯有大厅中心的这一声哀嚎,令所有参加宴会的大贵族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但是,大贵族们投来的视线中,似乎隐隐约约有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乌迪诺夫连忙弯腰,凑近眼前跌倒的舞伴,尴尬地瞥了几眼周围投来的视线,只觉得脸上无光。
在交际舞中,女性舞伴跌倒,对于男方而言,实在是最低级的错误。
“温蒂小姐,怎么样,你还好吗?是在下失礼了,刚才的舞步棋逢对手,实在是过于畅快,一时间没能控制住,万分抱歉。”
他试图通过解释自己独到的交际舞步,挽回一点颜面。
但少女透过狐形面具投来的殷红色视线里,充满了疑惑不解的意味。
“温蒂……小姐?”
少女微微一笑,揭下脸上的狐形面具
“呵呵,真是有趣……”
少女仍轻声娇喘着,面具下的淡妆在汗水的浸润下,微微有些花掉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爱莎拉·弗拉基米尔·夏洛蒂,是温蒂小姐的堂姐。很多人会把我和她弄错,因为我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瞬间,乌迪诺夫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他并非不知道红堡大小姐的外貌与温蒂几乎相同。
但是在华纳罗的指点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便笺中描述的内场军装少女。
激动之下,自然是未曾细想,因为在便笺第四点上明确地指出了,必须出其不意地给予对手惊喜。
但是仔细想一想,红堡的大小姐不也是身处于内场,而且还拥有实验团长荣誉军衔的人吗?
可是这种激烈奔放的舞步又怎么解释?不是说大小姐身体病弱,相比之下的温蒂小姐,更为奔放洒脱吗?
他脱口而出问道:
“呃呃……抱歉……不是说,温蒂小姐热衷并擅长交际舞,而红堡大小姐身体病弱……那个……什么的吗?”
爱莎拉闻言,不禁噗嗤一笑,玩味地端详着乌迪诺夫。
“啊呀,温蒂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孩,怎么可能擅长宫廷晚宴级别的交际舞……不过,这位先生说的有道理,改日我一定教她。”
“嘛,至于说我的身体情况什么的……今天这场比舞,确实是把咱累坏了,咱的体力确实不行,不是就摔倒出洋相了嘛……希望先生不要怪罪。”
她的脸颊上仍透着些许红润,呼吸之间也很不均匀,小腿上的肌肉还微微颤抖着,整个人显得十分凌乱,的确是体力透支了。
环顾四周,乌迪诺夫顿时理解了场面上的大贵族们,为何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自己这下可是撞在枪口上了,戏弄红堡的大小姐、将其跌倒弄伤,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若是早知道舞伴的身份,借乌迪诺夫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搭讪爱莎拉。
“夏洛蒂小姐……是,是在下失礼了!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他慌忙地扑倒在地,也不敢伸手扶起爱莎拉,只是口中不住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没……没有关系的啦,你我父亲同为公爵,平辈论交,你年纪又比我大,我还应当你一声兄长才对。”
爱莎拉咧嘴微微一笑,看向手足无措的乌迪诺夫,在她看似纯洁无垢的笑意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什么……”
乌迪诺夫难以置信地看向爱莎拉,愣在原地。
二人看似平辈论交,但德拉诺家族的影响力原本就次于夏洛蒂家族,加上自己又是无权无势的第三子,其实二者身份并不对等。
夏洛蒂老公爵俨然一个甩手掌柜,爱莎拉已为事实的红堡之主,而且相比老公爵,称得上是青出于蓝。
但他乌迪诺夫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将来父亲死后,自己可能会被分到一笔财产,然后被碾出家里,也不可能继承爵位。
看着爱莎拉天真烂漫的治愈笑容,乌迪诺夫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吹过。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一个愤怒的声音炸响在他的背后——
“乌迪诺夫!你在这宴会内场干什么?还不快把夏洛蒂小姐扶起来!”
他回头看去,竟然是那位此前与爱莎拉共舞的小丑,正站在自己身后。
但从雄浑愤怒的声音中,他听出了自己父亲的声音。
真可谓是祸不单行,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扮作滑稽的小丑,以这种毫无威严的形象在会场中出现。
但是细细一想,这里可是内场,作为察里津贵族的二把手,父亲又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偷听小丑与爱莎拉对话时候,所听见的“夏洛蒂小姐”,指的是爱莎拉,而不是温蒂。
二人还讨论到契卡和市长官邸的事情,不就是这场粉饰宴会背后的议程之一吗?
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怎样的一个漩涡。
自己身为德拉诺公爵的儿子,当众调戏放倒了红堡的大小姐,在大贵族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家族的脸面。
德拉诺公爵愤怒地咆哮道: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乌迪诺夫顿时懵了,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连滚带爬,飞奔离开了会场。
什么追求心仪的小姐、什么交际舞的比拼,此时此刻在父亲的威慑下,全都如浮云般散去。
身后,他隐隐约约听见父亲向爱莎拉赔礼道歉,并许诺出让些许利益,作为对她补偿的声音。
离开内场,穿过大厅,来到红堡的阳台之上,乌迪诺夫的心情极为沮丧,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耸拉着脑袋,只觉得眼角发酸。
“这下可真是糟糕透了……今天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望向夜朗气清,万里无云的红堡夜空,乌迪诺夫只觉得自己就像天上孤悬的月亮,看起来是如此凄凉。
这也是一种顾影自怜罢。
他忽然又觉得,这份凄凉也显得极为滑稽可笑,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
忽然,只听闻一阵呼啸的破空之声,陡然间从背后传来。
没等他回头看一眼,只觉得背后猛地一阵焖痛袭来。
而后便是天旋地转,自己似乎飞出了窗台,从二楼摔倒在了一楼的草坪之上,摔了个满身泥泞。
祸不单行,有二必有三。
抬头望向窗台,一朵盛大的白色蔷薇出现在视线里,飞落在眼前的草地上。
定睛一开,是迎风招展的纯白色礼裙,层层繁复的白色蕾丝花边装点出的靓丽少女,在夜空之下摇曳着。
“呐,你就是对姐姐不敬的狂徒罢!听说你刚才搭讪姐姐,还故意放倒了她!”
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散发着淡淡的血族威压,令空气中的氛围陡然间紧张到了极致。
虽然对于纯血贵族的乌迪诺夫而言,混血贵族的威压毫无威慑力可言,但他内心的恐惧却令他屈服了。
“你是……温蒂小姐!?”
以最糟糕的方式,完成了温蒂对乌迪诺夫的初印象。
这场尚未开始的恋爱追求,已彻底地宣判死刑了。
温蒂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振声斥责乌迪诺夫道:
“你明明知道姐姐身体不好,还故意逼她跳高难度的交际舞,你想让她力竭虚脱,好让姐姐在与你父亲的谈判中落入下风对吗?”
温蒂从腰间拔出六把黑键,伴随着利刃破空之声,朝着乌迪诺夫身上招呼了过来。
“简直岂有此理!我现在就要替姐姐报仇雪恨!”
“等等,我并不知道那是你姐姐!温蒂小姐息怒,我们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英勇凛然、果敢大气、身手矫健,这是乌迪诺夫对温蒂的最初影响。
然而现在,温蒂小姐不惧德拉诺公爵三子的名头,英勇凛然、果敢大气地在乌迪诺夫身上,实践了她的矫健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