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祥和气派之下,红堡院子外围的密林之中,正有几个人影倏忽闪动着。
窸窸窣窣……
那是一片绵延数里之宽的辽阔密林,地形复杂多变,想要从密林中定向越野而来,绝非一件容易之事。
然而,十数个契卡的执行官,各个手执步枪,身着漆黑色的夜战工作服,却熟稔地在密林中极快地穿行着。
其中,在队伍最后的几人,更是扛着数捆烈性炸药,而健步如飞。
乍看下如履平地,好似不是穿行于茂密的密林之中。
他们的脚步压断了枝条和灌木,偶尔惊动几只飞鸟,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副官阁下,执行官阁下是怎么交代的?只要把这些炸药埋在红堡的城墙下边,还是要埋在城楼下面?”
“拉维尼亚大人的命令,难道你没有听清楚吗?仅凭我们一个小队,是不可能突破红堡的守卫的,只要趁无人之际,炸开他们的垛墙就可以了。”
为首之人,乃是拉维尼亚的副官,他训诫着其余的几名契卡的工作者,四下分布安排。
一行人接近了距离最喧闹的前院、不远处的侧面城墙。
那是一个绝好的隐蔽位置,从红堡前院或任何窗台,都看不见这个位置。
“听好了,拉维尼亚大人因为负伤而不能坐镇指挥,但是不重要,我们要完成他的指示。”
“记住,我们的目的是要惊吓这些贵族们,不能伤及无辜。让他们知晓全察里津最坚固的贵族堡垒,也能够被我们攻破,以此逼迫他们就范。”
一个小喽啰问副官道:
“这样子能行吗?这……能成功吗?万一被红堡那些凶神恶煞的狙击手盯上了……”
他不禁回忆起,在市长官邸战斗时候,从窗外齐射的红堡狙击手们,枪法精湛到了可怕的地步。
那真是一个噩梦。
“闭上你的乌鸦嘴,上面已经调查清楚了,红堡的狙击手们不在这个密林方向,这边只有几个杂兵,万无一失!”
小喽啰见副官的态度如此果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一行人来到了城墙下,安放固定炸药,抽出引线。
一切都显得非常顺利,平日里红堡森严的守卫,此时就好像瞬间蒸发了一般。
见着炸弹安放完毕,副官终于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点起一根雪茄,猛地吮吸一口,如释重负。
“嘛,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红堡的守兵们,看来是因为客人太多,全部都忙不过来了罢,他们的组织人事管理,有欠妥当啊。”
“副席执行官阁下,还是快点离开吧,这红堡周围的夜晚,怪阴森的,我怕巡夜的士兵发现我们。”
副官一边抽着雪茄,四下眺望一阵,不禁放声轻笑:
“你这年轻人,少见多怪,如果是拉维尼亚大人发现对方守备如此宽松、人员安排失误,可能会尝试在更深的地方引爆吧。”
他右手架着烟头,指了指红堡的城堡主体和塔楼。
“譬如说,在宴会的内场安放炸药,是不是就厉害多了呀。”
小喽啰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了胆怯的神情,战战兢兢地问长官道:
“副官阁下,难道……您想再把炸药往里面安放吗,可是我们都已经架设完成了呀?”
“哈哈哈,不是啦。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把炸药放在垛墙下面而已。多余的加班,实在是敬谢不敏了。”
副官爽朗地笑了笑,丢掉了抽剩下约摸三分之一节的雪茄,随即神情变得严肃,正色说道:
“好了,小的们,拉线点火,该撒丫子撤了!让冷兵器旧时代的城楼,回到它该有的样子吧!”
“遵命,副官大人!”
点火手走上前去,正要准备取火点燃引线。
然而,当点火手走到引线前以后,却莫名地愣在原地,整个人顿时打起哆嗦,眼中写满了恐惧。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而后,他连忙回身奔跑,如同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一般。哪怕经过副官的面前也没有停下,就像是在逃命。
其余执行官面面相觑,全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小厮,怎么回事!?”
副官先是一怒,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走到安放炸药的地方。
他忽然发现,那儿有一个窟窿眼,似乎是战争时候用来侦查和放箭的射击孔。
透过射击孔,一阵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
他定睛一看,从射击孔里,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黑龙,正粗重地喘着鼻息,朝射击孔外喷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
从未见过的怪物,一只眼睛就抵得上人头大小。光是一个脑袋,就有几个成年人那般巨大。
浑身黑得发紫,坚硬如鳞甲的黑色岩肤,上面长满了可怕的浓疮和疤痕,流着黑黄色的脓水,正冒着腥臭的刺鼻气味。
黑龙就这样静静地、透过射击孔,朝外吸气呼气。
副官当场傻眼了,面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怔怔地回身询问下属们道:
“小的们呃,刚才你们安放炸药的时候,有发现一个朝外呃、喷气的怪物吗……”
一众喽啰一齐摇头,疑惑地看着他们的长官。
“大事不好,我们中计了,小的们,撒丫子撤了!”
副官忽然一声大喝,随即撒腿就跑,一下子便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小喽啰们中,机灵点的也立刻跑起来,而愚笨的几个,还在呆愣在原地,不明白副官大人究竟怎么了。
当他们猛地反应过来后,也开始撒腿飞奔,速度不遑多让,唯恐落后于人。
副官不愧为长官,一马当先,将平日里训练的丛林定向越野技巧发挥到极致,竟超过了跑在前头的点火手。
踩踏过无数灌木,任凭枝条抽打刮花自己的工作服,甚至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印,也毫不在意。
因为他坚信,只要藏身于诺大的密林深处,纵有万人搜查、哪怕黑龙再厉害,也不可能发现树林一隅中的人。
他狂奔了一阵,来到了侵入红堡之前,一行人最后歇脚的河流边。
他停下步伐,已是遍体鳞伤,粗重地喘息了几声,回头一望,却发现是空无一人。
刚才还跑在身后的亡命大军,却如同在密林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副官的眼皮底下。
“小的们!小的们!?你们到哪去了!”
没有人能够搭理这位长官,周围静谧得可怕,就连虫子啃食树叶的声响和蜜蜂扇动翅膀的声音都依稀可见。
副官眼中唯一所见,一位身着墨绿色布裙的长发少女,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背对着他,似乎是正在河水里洗着脚丫子。
这个年纪的少女,会深夜在廖无人烟的密林深处?
简直就是恐怖的笑话!
副官陡然警觉起来,拔枪上膛,指向那河边的少女,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那边的,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
少女长发轻扬,回头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沁人的天真笑颜:
“抱歉,抱歉,惊吓到你了,我是红堡卫兵的一名小队长,您可以叫我別茜卜,我是大小姐的鬼灵傀儡,我没有姓氏。”
副官眉头一紧,上下打量着这位自称红堡卫兵的奇怪少女。
少女朴素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妆容,五官端正,称得上可爱而亲昵,但达不到美女的标准。
身上的墨绿色布裙,是城市女孩随处可见的常用面料,也是相当朴素的花纹和款式。
然而,这样一个从各方面看都非常普通的少女,却在一个极不普通的时机,出现在了一个诡异的位置。
只有可能是装扮成人形的怪物!
在堪称怪物房的红堡里,没什么可惊奇的。
他低吟着,咬牙说道:
“怪物……装扮成人形的模样,就是你的恶趣味吗……”
“什么嘛,对初次见到的lady,竟然这样恶语相向,契卡的执行官,都是这样的恶趣味吗?”
別茜卜从河里伸回了脚,站在了石头上边,两手叉腰,脚上还湿濡着流下水滴。
“嘛,真是的,还不如我这种没有社会地位的人,来得更有教养。”
副官则打量着別茜卜,试图找出对方的种族,进而找到对手的弱点,在此危机下并没有乱了阵脚。
他挑衅地试探道:
“哼,我可没有兴趣陪着怪物聊天,我看是你的本体无法承受手枪攻击,才不敢现形,在此虚张声势吧!”
“什么怪物呀、本体呀,契卡的执行官连好好听人说话都做不到吗?我可是普通的人类!懂吗,人类!”
別茜卜拍了拍胸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嘟着嘴瞪着对方。
“大小姐经常说,我是红堡里唯一的正常人了,懂?”
“哼,看来怪物大小姐对于‘正常’的定义,也是在怪物范畴下的‘正常’。哪有正常人面对枪口,还能如此凛然不惧的?”
別茜卜闻言,忽然眉头一展,似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噢噢,是这样啊,难怪契卡的人没有办法好好沟通。对于一柄哑火的手枪,我为什么要害怕呢?懂?”
“哑火?好一个虚张声势,那就让你这个怪物看看,我的枪到底有没有哑火!”
副官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大喝一声,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刺耳的火药炸响声,一阵白烟从枪口里冒出,手枪并未哑火。
然而,却没有半发子弹,从枪膛里射出。
手枪竟出人意料地炸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