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四月份,我在一个学校旁边;租了一间直面马路六七个平方的房子买服装。有位七十多岁环卫工,他每次扫到我店门口就停下来与我聊天。
他每次在我店门口停下的时候我都得给他一个马扎,让他在门口坐下休息休息。他接过马扎,把扫帚、簸簱放到一边,坐下来一边与我聊天,一边从腰间接解下一个塑料袋,塑料带里装的是烟叶和卷烟的纸,他从一沓纸里撤下一条纸,再捏一撮烟叶均匀地撒在纸条上卷成一个卷。点上火吊在嘴里,每吸一口旱烟吐雾的时候,他怕熏着我,把头扭向马路边吐完烟雾,再转过头来与我继续聊天。他七十多岁来自山东临沂,他和他老伴同岁,都在青岛当环卫工。因为她和她老伴年龄大了,环卫局不愿意招这样的老人,两个人只能算一个人,也只能拿一个环卫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一千多元,他觉得工资太少。两个人吃喝住,还要租房子。他除了扫马路,也兼着捡破烂,还干着替工;比如说那个环卫工家里有事需要回家。就不要向公司请假了就找他替干。他先把自己的路段清扫干净,再干顶替的那片路段,他干多少天,人家就给他多少钱。这样他的收入又多了点。
他有三个儿子,不但都成家立业了,他大儿子的孩子都有孩子了,他已经四世同堂了。我问他以前干什么的。他说他干的多了;在新疆帮人家杀个猪,在内蒙练过钢,在广东给人家割过草,在云南中国种过水稻等等,我吃惊地说,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干过那么多行业。他微笑着说:“我还在东北要过饭呢。”我吃惊地说:“你还要饭?”他高兴的说:“我要过好几年的饭呢。”我问他多大岁数的时候去要饭,他说十四五岁,我问他几个人去要饭的,他说一个人。我问他要饭好吗?他又高兴的说:“要饭可好了,要的饭都吃不了,还可以卖钱呢。”我又吃了一惊:“要的饭还可以卖钱?”他笑着说:“东北人比较大方,我去人家门上要饭;有的给我吃的、有的给我喝的,还有的给我挖一碗粮食倒我布袋里,粮食积存多了,我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了钱我就缝在破棉袄里边。”钱存的多了,他也想家了,就回家住一段时间,又走了。我打趣地说你没想到要饭还是一段快乐的的往事呢,他笑着说:“是的,要饭很好,六零年咱山东饿死那么多人,我还吃的白白胖胖呢。”我问他在东北要饭住哪里,他说有的是地方住。东北人看他孤零零的一个小孩,有闲置的草房、库房等都会让他住。他个头不高,一米六出头,毫爽的东北人看他可怜,不但给他吃的、喝的等还提供他住的地方,所以那段要饭的时光成了他充满快乐的回忆。我又问:“你来回都是坐火车吗?”他嗯了一声。我又问:“你来回都买火车票吗?”他马上说:“谁买火车票。我每次都爬运货的火车。”我问他不怕被人抓住,他说货车上全是货物,没有人管。我问他吃喝这么办?他说货车厢里什么都有,随便吃喝,也有厕所,还有睡觉的地方。我又问他:“你不是字,怎么知道货车去哪里?他说:“打听呗。”说完他接着又说,有一次他想去东北要饭,没想到爬上了去云南的火车,在火车上呆了四天四夜。我问他多大才不去要饭了。他说20岁之后有了体力,想干活了,才不去要饭。
他19岁结婚,结婚三天又去要了一年的饭。以后就不要饭了,一直在外面打工。直到三个儿子都长到十岁左右,需要父亲管束的时候,他才留在老家开山种地,等到三个儿子都长大成人结婚成家,他一个人又跑出来四处打工,老伴在家里帮着三个儿子看孩子,现在三个儿子的孩子都长大了,老伴在老家里没事做了,也跟着他出来打工。两个人花了100元租了七八个平方的平房,里边没水没电。喝水去院内公共水龙头上接,做饭在院内支个炉子,捡些树枝树叶烧火。因为没有照明,每天都抹黑,我说你们不难受?他说习惯了。我说没有电你连电视也不能看?他说20多年没看过电视了,我又说你不看电视又不识字,怎么知道国家大事呢?他笑着说:“听人家讲唄,再说国家大事与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老百姓还是过老百姓的日子。”我又问他不识字领工资怎么签字?他说刻了个印章盖上就行。我又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说上了半天学,再也没有去上。
他有三个姐姐,就他一个是男孩,父母对他很宠爱,第一天上学,因为调皮捣蛋被老师打了一顿手板。从此跑回家再也没有去上学,就在家里玩,到了十四五岁,也是青春期叛逆,他独自走出家门,踏上去东北的一辆货车。从要饭开始了他的人生。我问他去那么地方,干了那么多行业,怎么没有混上个正式工作,他说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出大力。我又说你要是上过学多好呀,他说那个时候小不懂事,不知道上学好,只觉得上学遭罪。我问他三个儿子有文化吗?他说三个儿子文化也不高,都是初中毕业。他三个儿子都在家里种地,不愿意出来打工,他四处漂泊惯了,不愿呆在家里,他说种地麻烦还不挣钱。有一次聊着,他突然问我去不去旅游,我说每年都出去旅游一次,他说去旅游干嘛,还要花钱。他说他全国几乎都跑遍了,他觉得哪里都没有青岛这个地方好,哪里的人都没有山东人感到亲切。他虽然四处漂泊,但他很恋家,每次出去最长的时间不过一年,最短二三个月,他回家住一段时间,再出去要饭或打工。家永远在他心中,他不会长久留在外面。最近这20多年,他一直在青岛打零工、收废品、捡破烂、当环卫工人,每年春秋两次都回家。春天回家带两袋麦子面,秋天回家带玉米面、大豆面、白菜萝卜等。有一次他笑着自豪地说:“别看你们城市里的人有钱,没有我们吃的好。”我问为什么?他说你们城市人吃的粮食和菜都是打了农药,我说你们不吃?他说他们吃的粮食和蔬菜都是单独种的,不施农药的,用豆饼作肥料。他说着抽了一口烟,自豪地说:“我这烟叶也是我儿子用豆饼做肥料单独给我种的。”我说我们城市里的人早晚会让你们给害死。他笑着说,不光是粮食打农药,鸡鸭鱼也喂药。我听了即震惊又愤怒。怪不得现在患癌症的人那么多。为了赚钱农民也不择手段,种粮食、蔬菜用农药,养鸡、养鸭等除了不让它们活动,还喂药。人吃了能健康吗?我又问他:“你们在这里不吃蔬菜和鸡鸭鱼肉吗?”他说很少在这里买着吃吧,大部分都是从家里带,他儿子也找人给他们捎。他们本来生活就简朴,他老婆按时蒸馒头,不蒸馒头就喝嘎嘎汤。秋天的萝卜大白菜,吃到第二年的春天,白菜萝卜吃完了,他们就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用清水泡泡用油炒炒就当菜。我问他鸡鸭鱼肉不吃,他说不大吃。吃也是吃他们自家散养的鸡,不吃市场卖的鸡....听他说这些我心里很沉重,城里的人也无法去种地,养鸡鸭鱼等。
有一次我问他;你老了,不能打工就应该回家养老了吧,他笑眯眯看着我说:“老了不能打工,我就去要饭。”我吃惊地说:“你老了还要去要饭?”他高兴地说:“要饭可好啦,没有心思,也没有人管。”我说现在要饭的人多了,有的是骗钱的,人不那么同情要饭的了,他仍然笑着说:“你不同情要饭的人,总有人同情要饭的。”我说现在要饭的成了一种职业,他说要饭比干活还好,干活还有人管着,要饭没人管,吃饱了饭,找个地方晒太阳,多自由。我说捡破烂也没有人管,也是只有自由职业,他说捡破烂也很好,他捡了五六年的破烂。他说那时候捡破烂一个月能挣1000多元的,现在不行了,捡破烂的人多了,钱也毛了,以前1000多元可管用了,现在1000多元,好干什么?
在城市里与他同龄的老人早就安享晚年了,但这个老环卫工人,他从来没说过一句羡慕的话,虽然他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但他乐在其中。我觉得他心态好,虽然生活在社会最低层,干的活也是最苦最累的,收入也很低,但他仍然很快乐。即使老到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了,他依然要自食其力,还为以后的生活和出路做了打算;去讨饭。听了让人震惊,也心酸,但他感觉很快乐,对未来充满憧憬。他抽着自卷的旱烟笑眯眯的神情,一副心满意足样子。
虽然他七十多岁了,但什么病都没有。他说从十五岁之后什么病都没得过,连感冒也很少。他过着原始的生活,日出而作,一落而息。因为没有照明天黒就睡觉,天不亮就起床干活,生活俭朴,活的也简单,又知足常乐,无忧无愁,所以身体好。
生活是一种态度,幸福无关穷富,知足就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