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是奶奶养的一只鸡,一身灰色的羽毛就叫它小灰。
爷爷去世后,剩奶奶一个人,我家和叔叔两家就轮流着养她。那时奶奶七十多岁没有劳动能力。
农村有院家家户户都养鸡,我们两家也都养着鸡,奶奶见我们二家养鸡不知道她从那里也弄来一只鸡养着。奶奶也不想想她自己都不能养活,怎么养鸡呢?每天早晨我们两家的鸡;从鸡笼里一放出来,我母亲和婶子两位女主人就给鸡喂食喂水,并站在那里看着自家的鸡吃完。奶奶养的那只鸡小灰早晨从鸡笼里放出来没吃没喝,它只能站在中间看着两边的鸡欢快地吃喝。我们当时住的四合院;三间东屋,三间西房,还有三间北屋,也叫堂屋。我们家住三间东屋,二叔家住三间西屋,三间北屋爷爷奶奶住,也是招待人的屋。东边和西边的两位女主人严把死守地看着自家的鸡吃食喝水。两边的女主人都不让小灰吃。小灰就站在院子中间;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趁哪边的女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冲过去抢点吃。我母亲看见小灰来抢食吃就驱赶它,婶子不只是驱赶它,而是一边骂小灰一边拿着棍子追着小灰打。小灰尖叫着四处逃窜,有时候小灰的羽毛都被婶子打落满地,每当我看到这一幕,我心疼又可怜小灰,就对母亲说:“你让小灰吃点粮食吧。”我母亲就说:“那怎么行呢。”我也不敢再说,只有趁母亲不在家或看不见的时候,我偷偷地抓把粮食喂喂小灰。
一天中午母亲让我烧火做饭,我把锅灶烧的正旺的时候,婶子一边叫骂着小灰,一边举着大竹扫帚追着扑打小灰,小灰一边落散着羽毛,一边连飞带奔地冲进厨房,它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红通通的炉灶里,我惊恐万分,急伸手把小灰从红通通的炉灶里拖出来;一股焦毛味。小灰身上的毛都烧焦了,全身颤抖,闭着眼睛,我以为它死了。婶子见小灰钻进红通通锅底下,她转身离去。她也没法再追打小灰了,小灰已经跳进火海。我把它抱到我身边的草窝里,还在它眼前放了一碗水和一盘粮食,我当时想;小灰要是活过来呢?我就给它准备了吃的、喝的。过了一会小灰慢慢地睁开眼睛,趴在那里伸长脖子喝了几口水,又过了一会还是趴那里,又伸长脖子叨粮食吃,我一阵欣喜;小灰活过来了。小灰虽然活过来了,但它残疾了,一条腿断了;不知道是婶子打断的,还是被大火烧坏的,走起路一瘸一拐,从那以后大人给小灰改了名;瘸腿,不叫它小灰了。小灰活过来之后,我母亲和婶子仍然不可怜它,它原来还能奔跑着抢点食吃,现在它不能跑了,只能趴在一边,等到两边的鸡都吃饱了,剩点不好的小灰就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点残渣剩饭吃。我觉得小灰比以前还可怜,我每天都避开母亲,抓点粮食放喂喂它。
一天早晨两位女主人在院子里喂各家的鸡,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瘸腿好几天没见到了?”是呀,小灰每天一见到我就一瘸一拐地跟在我后边,这几天确实没见到小灰。它去哪里了?小灰的有无没有人关心它,连奶奶也没有找过它。一天晚上二叔家的几个孩子都被二婶叫回屋睡觉去了,我还不想睡觉,我就独自在院子里玩;因为无聊我爬到一间屋檐下的石台上,在上面观望了一会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就下来了,但我还想探探索索,找点好玩的,就跪在地下,把胳膊伸进石洞里,掏掏有沒有好玩的,我刚把胳膊伸进去,手触到柔软的羽毛,我急忙把脸贴到洞口,我仔细一看;小灰趴在里边,我不由说了一声;小灰你在这里,我伸手把它拖出来,接着它又爬上去,两个翅膀刺棱着像护着什么,我把手伸进它翅膀底下一摸;好多鸡蛋,我又惊又喜,它在孵小鸡。小灰是一只成年母鸡,母鸡一般都会下蛋,可从没见过小灰下蛋。每当我家或婶子家的母鸡下了蛋,都会出来;咯咯哒,咯咯哒地炫耀一番。奶奶一听到咯咯哒叫声,她就出来看看是不是小灰下的蛋。每次她都失望地嘀咕一声:“小灰怎么不下蛋呢。”有时我娘和婶子也说:“从没见过瘸腿下蛋。”那个时候我七八岁,已经有了思维,每听到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说:“小灰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怎么能下蛋呢。”没想到小灰偷偷地下了蛋,藏在这里边。我也没有多想脱下外套,铺在地上,伸进胳膊把小灰身子下边的蛋全部拿出来,放到我衣服上包好,高兴地提回家了,也没有管小灰。可是我拿小灰的蛋时,它也没啄我,任凭我拿,它一动不动地趴着。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小灰,事后我也没有去洞里看看它。几十年过去了,小灰在我心里不只是个谜。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就感到内疚;为什么把小灰的蛋全部掠走?让小灰失去生命的寄托,生活的希望,是不是我把小灰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