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朵断云飘在辽阔而锋利的天空上,缓慢挪动着向地面投下浅浅的影子。秋风带着落叶腐烂的气息,一拨拨的袭击过来,吹在屠凡的脸上。他手放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安静地看着远方。远方的环山,在深秋里依然那么的铁青,轮阔柔和圆润,纤尘不染。这些美丽的景致让他看得出神,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嘈杂混乱的世界。
“嘿!屠凡,看啥呢?”路过的桑恒往他肩上一拍。
屠凡顺着看回去,桑恒脸上绽着灿烂的笑容。
“呵呵,恒,吃过午饭了吧,来,趴着歇会。”屠凡也展开笑容。
“凡,好像你每个中午都喜欢在这趴着眺望。”
“呵呵,是啊,我这时能够活在自己的思绪里。”
桑恒有些不解,皱皱眉。“嘿,小子,你说的啥玩意呢,难道你平时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鬼上身了是不?”说着上去趴在屠凡旁边,一样的手支着身体。
一些略带忧伤的表情游走过屠凡的眉宇,他的目光不由得拉近了,低下来看着楼下空无的操场。他仿佛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抿抿嘴。“呵呵,没有啦……”
桑恒抬起头看着屠凡。“凡哥,这次月考你又考了第一,该怎么表示啊?诶……别忙说,请大家吃饭啊,就算一人一碗小面,也吃死你!呵呵。”
屠凡看着桑恒那张骄傲的脸,写满了调侃的神情。“饿了,先喝奶吧,进去找女同学买点,哈哈哈哈。”屠凡顿时笑得不可自己。
正笑得欢被桑恒时一个拳头摔在膀子上。“嘿嘿,老没正经的家伙!”
有些生命就像一朵妖艳的依米,展现给旁人的是最绚丽芬华,留给自己的是永无休止的疼痛。而这种疼痛便是根须,一点一点的向破碎心灵的缝隙生长而去。
又是一天过去了,当学生们都家去后,屠凡才把看过的书放进包里,向教师宿舍楼赶。走到303的门口,他停住了,举起右手敲门。
防盗门死死的关闭,像一坐密不透风的墙壁,隔离了屋里屋外两个世界。
“谁呀?”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厨房的位置飘过来。是屠凡的妈妈,也是他的历史老师张菊。
“妈,是我。”
“等一下,马上就来。”屋里响起炊具碰撞的声音。
几分钟过去了,门终于打开了,他母亲张菊围着围群,手还在上面揩着,探出个脑袋。“进来。”
饭已经做好了,屠凡洗了洗手便开饭,他仿佛知道有些什么将要席卷而来,所以只是很呆滞的不断往嘴里扒饭。张菊坐在桌子的另一方,夹着自己的菜。
“这次月考成绩你满意吗?”张菊终于甩出这句话来。
虽然屠凡知道迟早会听见,但突如其来的声音依然让他呆了一会。
屠凡先是点点头,突然又好像猛然发现自己的错误,使劲的摇头。
“我也不是想批评你,你要知道在这个差的学校就不能对自己要求太低,自己看看,第二名桑恒离你就那么十几分的差距,如果你与他们一个层次,你还能考什么好的学校?”
屠凡一言不发,死死的低着头,好像等待更猛烈的肆虐。
“你看你爸也是,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我让你读这个学校只是为了好照顾你,不是让你骄傲自满!”
屠凡还是一言不发,麻木的往嘴里扒着饭。他甚至不知道吃在嘴里的是饭,还是无尽的悲伤。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看着屠凡一直沉默,张菊有点怒了。“抬起头来!”
屠凡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妈妈那双企盼的眼睛。
“哦,知道了。”
张菊微笑了一下。“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不小了要懂事了,前途是掌握自己手上别像那些野孩子一样!”
屠凡没有说话,拿起碗正想要扒饭,却发现碗里没有饭了。
张菊起身,拿过屠凡的碗走向厨房去盛饭。“期末不能再考向这样子了!”
屠凡像抽走灵魂的呆坐在那里,直到饭已经从新递到他的手上。直到张菊又坐下去了,才反应过来。
“妈,我觉得桑恒真的有那些实力,才让我拉不了他远的……”
张菊看着屠凡,表情有些可怕。
啪——一巴掌掴了过来,清脆的声音像是撕破了一张丝绸,响彻耳际。
“不要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张菊瞪着双大眼睛,目光笔直的戳进屠凡的瞳孔里。燃烧着愤恨和恼怒。
屠凡用手摸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右脸。看着那双可怕的眼睛,两滴眼泪一下子滑了出来。起身冲进厕所里面,哐的一声摔过门去。他靠着墙脚蹲了下去,眼泪不断的往下掉,往下掉。
世界好像顿时被抽走了空气,留下的只有屠凡一浪接一浪的抽搐。狭小的空间里,压抑的墙堵,围成了死寂的牢笼,让呜咽的悲伤在里面跌跌撞撞,最后都返回到那颗千沟万壑的心脏里面。
“凡,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总有一天你会理解妈妈的。”
厕所门依然死死的关着,除了略微变小的哭泣声,再没有一丝的回应。
“孩子,有些你要懂,下学期我转教渝石中学的事已经办妥了,你可以到那里上课了。那学校好,你不能落下,过去会跟不上的……”
没有回答,屋里屋外两个世界都消失了声音,巨大的缄默封闭了两颗心脏,快要开裂了。张菊这些坚硬的词语,像是黏稠的墨汁,疯狂的泼进黑屠凡那颗简单脑海。
“多的我就不说,你自己想想吧。”张菊说完便转头抱着饭碗碟子,向厨房走去……
“妈。”
张菊转过头去,门已经打开,屠凡现在门前,湿润的眼睛下,是两行深深的泪痕。
“如果我期末考好了,我能不能留在天宝中学?”
张菊疑惑地看着那张企盼的脸,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屠凡不由得低下了头。“我没有不思进取,我只是不想离开。”
张菊看着他低下去的头,久久不语。
“唉,好吧,只要你学习好了,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屠凡抬起头看着张菊,一滴眼泪又掉下眼角。“谢谢妈妈。”
张菊放下碗走过去拥抱着屠凡。“别哭了,孩子,妈妈不对,但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屠凡紧紧抱着妈妈。“妈妈……”
眼泪还是不听话的往下掉。
青春是一首最悲伤的歌,像樱花飘落幽谷,盖上了逝去的流年。
平凡的一天,在白茫茫的雾里开始,在那片苍白的沆瀣里,操场边的各种树木,高耸的旗杆,简陋的主席台,都只能浮出一条条浅浅的轮阔。看起来简单而又安静。重庆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名副其实的雾都。
屠凡在雾里独自围着操场跑步,脸被冷得红红的,而脚步声传遍空荡荡的校园。
云和骑车进了了校园,把脚架踢了下来,弯下腰去把车锁住。回头看着渐渐清晰的轮阔。是屠凡跑了过来。
“嘿!屠凡,这么大雾还在晨练啊?”
屠凡冲他笑笑,跑过来,在就在云和身后的锁车栏上取下衣服,披在身上:“走吧,去上课。”拍了拍云和的肩膀。便向楼上走。
“诶,等等我。”云和跟了上去。“凡,昨天第二道数学题好难,你能给我讲讲不?”
“第二道?”
“对啊。”
屠凡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像是顿时消失了所有的表情,仿佛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
云和感觉有点奇怪。“屠凡,你在想什么。”
这声音好像突然给屠凡装进了知觉,忙说:“哦,哦。我也不会做……”
“不会吧,你也有不会的时候?”
“呵呵,当然了,身兼数职的云和都不会做,我肯定不会啦。”屠凡脸上张贴着僵硬的笑容。
“得了,你少来损我。”
屠凡回头看着云和不服的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些微妙的变化,像是平静的湖面偶尔被蜻蜓点过一圈小小的涟漪,像是秋天又多了一片落叶,自然而然的发生着。只是我们都太匆忙,忘了去驻足观察。
原谅我,蓝色的孤独。屠凡独自在本上写着这些话。每写一句都像往心里插进一颗银针,泛滥开来揪心的疼痛。这是一节普通的数学课,贺海拿着粉笔圆规,正在讲台上卖力的表演着。而大多数学生也仔细的听着,不管是心领神会,还是腾云驾雾,反正做出一种毫无创意的貌似渴望的表情。无所顾虑的只有两个人,沉入梦境的邹晓破,心猿意马的班长屠凡。
邹晓破从来就肆无忌惮,即使是第一节课,也能在桑恒单调乏味的动作旁,放肆的睡得亦乐乎。而屠凡呢,两个眼睛空无一物,像一片浓雾淹没的村落。他在想什么?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贺海在一次从转头过来,不经意发现了屠凡的异常,也使他有些生气了。拿起了一个粉笔头,放在眼前。对着屠凡描了描,但却没有扔出去。
这件事引发了教室里一阵洪水般的笑声。全部的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屠凡的身上。
突然回过神来的屠凡看着这些讥笑的表情,羞愧而不解。
“屠凡,请您起立!”贺海貌似谦卑的说。
屠凡环顾四周,缓慢的站起来。
“很好,那么请回答△的计算式!”
屠凡有些迟钝紧张。“是四倍AC减去B方?”
突然一阵笑声就像熊熊烈火,一下子焚烧着整个教室,猎猎作响。毕竟,班长犯此等错误,也确实可笑。
“呵呵。”贺海忍俊不禁。“那好,请问当△大于零时,方程根的个数?”
没有声音,屠凡低下了头。漠然没有任何声音。
贺海像是被挑掉了神经,严肃得让人不寒而栗。
教室里突然出奇的安静,像是被吸进了黑洞。甚至能听见每一只苍蝇的哭泣。
“站到后面去。”
屠凡不由得抬头看看贺海,却看见那双冷峻的眼睛。
“听见没有!后面去站着!”
最后屠凡只有悲伤地站到后面。这一切全部被窗外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下课后,屠凡就被叫到办公室
“你知错了吗?”秦响的声音十分低沉而冰冷刺骨。
屠凡依然低着头,双手彼此捏着手指。一言不发。
“伸出左手!”说着秦响打开抽屉,拿出一根藤条。“右手要写字,我只打你左手。”
屠凡听话的伸出手,同时闭上了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藤条迅速从空中斜划出一条弧线。啪——啪——啪——响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掠来掠去。十几个来回,最后只留下疼痛得麻木的手掌,和红肿的抽痕。屠凡依然没有说一句话。
“好吧,你可以走了。”秦响锋利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怜惜。
不料屠凡突然矮下去,砰——一下子跪在秦响跟前。“老师,老师别告诉我妈妈,我求您了!”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