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游儿笑倒在凉亭内:“宋忧?惊舟你真是省了力气,可曾问过姑娘是否愿意啊!”
忘忧也倚在石桌边笑道:“也好,我就做个撒手掌柜的,其余的事情就劳烦惊舟你了。”
看着亭内两人,宋惊舟无奈地坐在一边,屈膝撑肘,扶着额头道:“辛苦了我一路绕弯回来通风报信,结果你们权当听个笑话!”
“其实倒也不用太过上心,”见他如此,忘忧敛了笑道:“自从这酒馆流传以来,也有人曾百般寻找,可是一来他们寻我们不到,二来凡人寿命本就不长,过个几年,劲头自然就过去了。”
“你若觉得无事便好,”惊舟道:“我看那宗爱似乎不是个什么善罢甘休的主,又是宫中的人,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为上吧!”
一旁的游儿插口道:“该小心的人是你才对吧,索性他们认的是你。”
“游儿说的对,”忘忧想了想,道:“那宗爱不能常出宫,他能一眼认出你,自然是有人向他描述了你的模样和行踪,恐怕每次你出门都有人暗中跟着。我和游儿还好,你需万事小心。”
“倒是有几次被人远远地跟着,我想着是那日城中行刺的人,所以并未点明,如今看来,倒未必是同一拨人,”惊舟点点头:“看来是要上点心了!”
之后的几天,惊舟便安心呆在家中,帮着忘忧在园中酿酒精修,倒也安静平和。只有游儿时常被托了出去采摘稀缺的草药香叶,她不拘一直在院中呆着,故而也欢快地应了。
如今入了秋,天色黑的越来越早。这日到了时辰,游儿悬了灯笼出去,惊舟起了火炉在店内,三人坐着温酒闲谈,正说着,忽听门外街道上人声嘈杂,脚步声纷乱,似乎守夜的士兵在吵嚷着什么。游儿好奇心起,推门就要出去看,还未出门,门外冲进来一人,两人刚好撞了个满怀,游儿“啊呀”一声坐到地上,对面一人也差点扑一口灰,直嚷嚷着“哎呦,谁啊,这么不小心,是要去赶着投胎么?”游儿听了,眼睛一瞪便要张口,街道上的嘈杂声已经到了巷子口,那人飞快地窜起身,反手关了门,回头冲着身后三人“嘘”了一声,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忘忧,惊舟加上还坐在地上的游儿,三个人看着像个壁虎一样趴在门上的人:十三四岁的瘦削丫头,穿的像个男孩一般的粗布衣裤,头发攥成个髻在头顶,腰间别着个鼓囊囊的布袋。此时巷口人声远去,那人方才转身靠在门上长出了口气,看见游儿还盘腿坐在地方瞪着她,忙过去伸手拉她,一边笑眯眯地道:“哎呀,姐姐怎么还坐在地上,可是摔坏了?我也没使多大劲啊!”她脸上污糟糟地沾着灰尘,头发上还有两片草叶,可是笑起来的眼睛却如同弯月一般可爱无比。
看着这笑容,游儿似乎也消了大半的气,只是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自己站起来拍拍裙子,又向着门外努努嘴道:“那些人是寻你的?”
那丫头也不恼,收回手拍了拍身旁的屏风,点头道:“是啊!”然后转身打量着四周,口中道:“我也在这城内混了许久,竟然不知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酒馆!”说话间眼神转到忘忧惊舟二人身上,她脱口道:“白日里才偷听了曲鸳鸯,这会就见了对神仙般的公子夫人,可见是天定的缘份,小八在这祝二位笙磬同谐,五世其昌!”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们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游儿两步挡在门口道:“站住,别想着说两句擦耳朵的话就想溜,这里是你家前堂么,由着你来去?”
“哎呦,你们到底要如何啊?”那自称是小八的丫头见偷溜不成,干脆一屁股坐到长凳上,双脚在地面扑腾着晃着脑袋哼唧。
“姑娘,如何称呼啊?”忘忧先开了口,笑着递了杯茶水过去,然后原自靠在了贵妃椅上。惊舟清了清嗓子,也坐下了,只是面上有些不自在。游儿心里笑个不停,捂着嘴去了后院准备酒水。
那丫头只看着面前二人不说话,见此,忘忧道:“姑娘莫怕,我这酒馆专以故事换酒,不管你是什么营生,但凡进了店,你讲你的故事,我卖我的酒,不论正邪,无意评说。”
忘忧出尘脱俗,惊舟正气卓然,都不像是偷奸耍滑之人,那丫头便也放了戒心,摆了摆手道:“也不是害怕你们,不过怕引了官府过来,他们那牢门太难撬,上次耗了我不少时间!”
“官府?牢门?忘忧,这次店里怕是来了个大人物呢!”惊舟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笑着对忘忧说道。
“过奖过奖,”那丫头笑着拱手,一副老成模样:“我叫梁小八,是这平城中的挖洞一绝,你们唤我小八就好。”
“姑娘这气势,不像那夜间君子,倒像是救人千万的好汉一般。”惊舟忍不住打趣。
“我也救人啊,”梁小八仰头道:“城中那些高官显贵,哪个不是从百姓血肉中刮过去的,我不过是拿了一小部分救济那些年老病弱的,就这还遣了人抓我,羞也不羞!”说着,回头冲着门外吐了吐舌头。
正好游儿端了酒壶酒盅过来,见此不由一笑,伸手递了一个湿帕子过来,道:“擦擦脸吧,像是从泥堆里滚了几遭一样。”
“可不就是么,”梁小八接了帕子搓着脸,声音呜呜噜噜地从帕子中传来:“天晓得那王家怎么突然要整修花园?我墙角的那个洞刚打通,就跌进了一个空树坑,沾了一身灰土,还差点丢了姐姐给我的桃核钏子。”她抬起头,脸上被搓的红扑扑的,额上鬓角有些零散的碎发湿湿地贴在脸上,一只手举到跟前,手腕上带着串不大的桃核,被人磨去了尖角,又用什么汁子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你姐姐倒是手巧,”忘忧道:“几个桃核竟也做得这般精致。”
“我姐姐可好了,”听见忘忧这样说,梁小八眼中神采飞扬,不住夸赞:“她又漂亮又贤惠,我们爹娘死的早,我是被她一把手拉扯大的,她从来都是舍不得自己吃穿,一心只想着我,那时,四周有多少人想要聘我姐姐,只可惜……”她眼神渐渐暗了下去,话也断了。
“小八,”惊舟见此道:“今日你便是这酒馆的有缘人,有什么事都可以说,若是有苦衷,或许我能帮你一二也未必。”
闻此,小八低头擦了擦眼睛,抬头又是一片笑靥:“也并没有什么苦衷,姐姐说了,路都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其他,只是她一心想去看看南边的故乡,待我攒够了钱,就带了她南下。”
“那你姐姐如今在何处?”忘忧听了半晌,开口问她。
“我姐姐,杀了人,自己断发入了法门做了比丘尼!”小八抬眼,弯月中已然是泪意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