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雨停后的第一天,温暖的阳光洒满了街道,因雨天宅在家里的人终于有机会再阳光下舒展筋骨,因而街上热闹了许多,大家都拖家带口地走到街上买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然而我却站在窗口紧锁眉头,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昨晚燕云说的话。
“你放心,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进帝都,宋家都会保护你。”
燕云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我很努力想解明这句话的含义——他是想告诉我宋家和我有某些渊源吗?可为什么什么身份都行?我在失去记忆之前,莫非是宋家的某个孩子?可若是宋家的孩子,他不是应该劝我离开覃镇吗?奇怪,太奇怪了!
而且,他说覃镇有三只老狐狸。三只——武鸿义,贺章,这两人应该就是其中的两只老狐狸,剩下的那一只呢?
范康?我脑中闪过范康瘦削的脸,但我随即摇了摇头,毕竟范康一直是和贺章保持一边的,至今为止也没看到他有什么特殊举动。
莫非还有一只狐狸没有现身?
我看着覃镇密布的青瓦屋顶,手指轻敲着屋檐。还有一只老狐狸的话,那到底是谁呢?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秦公子,楼下有一名赵公子想见你,”青蝶在门外轻声说道,“他现在被角人拦着,进不来,就只能坐在门口的地上等你。”
我摇了摇头,将纷杂的思绪暂时抛开,前去打开门,看着青蝶,问道:“桑呢?”
“他先去别的楼下卖货了,”青蝶回道,“我下楼时看着那赵公子死赖着不走,便上来和你说一声。”
“去别的楼卖药吗?”我苦笑道,“他是觉得春风楼的名头不够响亮吗?”
青蝶不解地看着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那些人现在是最需要药的时候吗?他不去别的楼,怎么卖药?”
“你可是花魁,”我说道,“前两次为我出门,你已经是自掉身价了,这时候你还和他出门卖药,会让人觉得春风楼的花魁真不值钱了。”
“那秦公子是想怎么做?”青蝶询问道。
“今日天气不错,二楼露台晒晒太阳是极好的,”我说道,“花街可有数日未听青蝶姑娘的琴声了。”
青蝶宛然一笑,说道:“青蝶明白了,那我这就去准备。”
我点点头,看着青蝶消失在楼梯口。
赵钊,这就来报道了。
我走到楼下,打开门,看见赵钊将行囊放在一旁,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地上凉,你可别坐感冒了。”我走出门,站在赵钊面前说道。
赵钊睁开眼,站起声,轻拍身上的灰土,说道:“你倒是直爽,我还以为你不敢见我呢。”
“有什么不敢的,”我说道,“是我自己让范康把你派过来。所以,我还算你的上级。”
赵钊皱着眉头满脸不信。
“信与不信随你,”我不理会赵钊的怀疑,淡淡道,“现在就给你个任务,昨天你见过那个尼罗国人,还记得吗?”
赵钊犹豫着点头,问道:“自然记得,怎么了?”
“那就好,”我点头说道,“你找到他,告诉他,别再其他楼瞎忙活了,就在春风楼门口卖药。”
“你让我给你跑腿?”赵钊生气地问道,“我凭什么给你跑腿?”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你的上级,自然有权利让你办事,而且你是过来当眼线的,你不多跑跑腿,做点事,我怎么能信任你?我不信任你自然不会带你去机密的地方,不去机密的地方,你这眼线就起不了作用,起不了作用你怎么向范康邀功?所以,别废话了,快去吧。”
“你!”赵钊指着我的鼻子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我拍了拍手,说道:“我时间有限,要做的事情很多,你快去快回,要不然我不带你玩了。”
“哼!男子汉,大丈夫!”赵钊用力踏了一脚,咬着牙说道,“能屈能伸!”
说完,赵钊就走上花街,寻桑贾伊去了。
我将赵钊的行囊捡起来,拍拍灰,回春风楼里,将东西交给一名姑娘,让她安排安排赵钊的住处。
姑娘接过行囊笑盈盈地说道:“秦公子你真有意思。”
我仔细看她,认出她是之前给武鸿义斟酒的姑娘,问道:“我怎么有意思了?”
“武大人包下春风楼是给你一个人住的,”姑娘笑着说道,“你倒好,夜里不寻欢作乐还掳走了我们花魁的芳心,而且一个接一个地把人送进来住,我们这春风楼都快成寻常客栈了,哪里还有青楼模样。”
我轻笑一声,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春桃。”姑娘低头说道。
“春桃啊,”我笑着问道,“你是对我把人送进来住有所不满吗?”
春桃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低下头,满脸苍白惊恐地说道:“婢女不敢。”
看着春桃这受惊的模样,我哭笑道:“你放心,我没有生气。”
春桃略微抬头,偷窥我的脸色,见我确实没有愠色,这才舒了口气,脸上逐渐有了血色,轻声说道:“我是想代我们这些姐妹感谢秦公子,若不是秦公子来,武大人也不会包下整座酒楼,如今我们每日能得几两纹银不说,还不用夜里操劳,最近身体是好了不少。”
我笑了笑,说道:“那你应该感谢武鸿义,而不是谢我。”
春桃笑道:“若秦公子不来,武大人也不会这般待我们,还是要多谢秦公子。”
“这次来的是个读书人,乡试第一名,现在在范知府手下做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故弄玄虚地说道,“如果你想离开春风楼,可要把握机会。”
春桃面色泛红,低着头,轻声应道:“多谢秦公子提点。”
说完春桃便抱着赵钊的行囊快步上楼,看她这背影,喜悦之情已经按不住。
这赵钊还没进春风楼我就给他准备了个麻烦,不知道等他进来会如何应对。你可是正人君子啊,赵钊。
就在我等待赵钊的时候,青蝶从楼上下来了——
她身着一身淡青色长袍,长袍上的暗纹极为复杂繁琐,使青衣的青涩之感转变为稳重之意。长袍的衣袖和衣领处皆用金线绣着的蝴蝶,蝴蝶的绣工极好,振翅飞舞之意扑面而来,仔细看看,甚至感觉这金蝶在自己眼前飞舞,甚是奇特。
相比于服装的繁复,青蝶对头发的打扮就没那么复杂了,头发用特别的编织手法编好后用三支玉钗盘稳。青蝶脸上轻拍脂粉,用唇脂将嘴唇染成樱红。
她抱着琵琶缓缓走下,颔首婉转,娇柔尽,嫣然一笑,众生媚。
这就是春风楼的花魁!
青蝶静立在楼梯上,双颊粉红,轻声问道:“秦公子,你觉得如何?”
我有些看呆了,轻咳一声以缓尴尬,说道:“极好,今日,我才算见得了春风楼花魁的全貌。”
“那……”青蝶用琵琶遮面,偷瞄着我,弱弱问道,“秦公子可喜欢?”
我坦然说道:“倾国倾城之貌谁人不爱?”
青蝶显得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嘴,问道:“我问的是你。”
面对青蝶这番质询我有些招架不住,别过头,略微尴尬地说道:“自是喜欢。”
青蝶低下头偷笑。
我站在楼下和和楼梯上的青蝶互相偷看,气氛逐渐奇怪起来。
“秦昊!人我给你带来啦!快来开门!”赵钊的声音不适时宜地从大门口传来。
青蝶浑身轻震,对我行礼,说道:“那我先去准备了。”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朝门口走去。
“喏,秦昊,人给你带来了。”打开门就看着赵钊抓着桑贾伊的衣领在我门前晃。
我不耐烦地将赵钊的手拍开,说道:“让你找人,没让你抓人。”
“切。”赵钊揉着拍红的手背狠狠盯着我,“人给你带过来了你还这么多要求。”
他哪里知道我不耐烦的是什么,但我也不可能和他说。
“秦兄,我正准备去卖药呢,你叫人把我抓回来干嘛?”桑贾伊一脸无辜地问道。
“清风楼这么大的招牌放这里你不用,你还自己跑去卖药,真不会做生意,”我无奈地摇头说道,“一会儿你就在这支个摊子卖药。”
“这?”桑贾伊转过头看着街上行人都绕着门前的两名角人在走,不解地问道,“这怎么卖?”
桑贾伊话音刚落,街上的行人都纷纷驻足,抬头看着春风楼,两眼笔直,一阵唏嘘,立在原地。
“这……”桑贾伊不解地转过头,问道,“这就留住人了?秦兄会法术?”
“我会的可不是这个,”我耸耸肩,说道,“是青蝶姑娘施了法术。”
“啊?”桑贾伊大惊失色,准备跑出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被青蝶施法了。
“你干嘛去?”我一把拉住桑贾伊,“你就在这卖药。”
琵琶声响起,复杂的指法弹出的乐章使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到春风楼前。
“你,”我拍了拍被青蝶琵琶声迷住的赵钊,说道,“留下帮他。”
“啊?”赵钊一脸疑惑地问道,“我不是帮你找到他了吗?干嘛还要帮他?”
“换人?”我挑眉问道。
赵钊深吸一口气,指着我鼻子,说道:“好!我帮!”
我拍了拍赵钊的肩膀,说道:“有劳。”
赵钊见我要走,连忙拉住我,问道:“怎么?你不留在这?你要去哪?”
我将赵钊的手轻轻拉开,说道:“你现在没必要知道。”
“诶!你……”赵钊瞪着我。
“信任,是很重要的,”我整好衣服,说道,“你现在先卖药,赢得我的信任,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跟着我,我干什么你都能知道。”
接着,我就在赵钊吃人的眼神的注视下,拨开围观的人,一路穿行而去。
我回过头,看见青蝶坐在露台上正注视着我,她对我轻轻点头,我也以点头相回。随后,我迈开步子,大步朝着覃镇市集而去。
我现在站在覃镇市集的入口,虎啸营的士兵已经离去,现在市集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有昨日下午的肃杀之意。
希望这里,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穿过七拐八弯的小路,我找到了此行的目标——扎哈。
他换了个地方摆摊,卖的不是弯刀,而是一些尼罗国特有的香料还有放在一旁的魔鹫翎羽。
我满脸笑容走到扎哈的面前,蹲下身,问道:“不卖刀改卖香料了?”
扎哈支起头左右瞟了瞟,皱着眉头问道:“殿下呢?”
“在卖药呢,”我笑着说道,“你这生意可还好?”
“殿下在卖药?”扎哈不解地问道,“武鸿义没有抓他?”
我盯着扎哈,问道:“你希望武鸿义抓住他?”
“唔,”扎汗张着嘴巴,然后摇头叹气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武国人在想什么。”
我笑着说道:“你放心,现在他们谁都不敢动桑。”
扎哈抬头盯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一些交易罢了,”我耸肩说道,“现在,我来和你做交易。”
“交易?”扎哈皱着眉,不解地问道,“昨天,你不是和殿下做了交易吗?”
“是的,”我点头说道,“所以他现在在卖药。”
扎哈看着我,冷冷道:“昨晚是你叫人来偷药?”
“反正是桑的东西,我只是把东西拿给他罢了,”我毫不在意地说道,“而且,你不也让他拿走了吗?”
“他只是来拿药,既然没和我们动手,我们也不会为难他,”扎哈叹了口气,问道,“药你都拿走了,还找我做什么?”
我舔舔嘴唇,说道:“五天后,我就会去虎啸营任职千夫长。”
扎哈看着我,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把你当官的消息告诉我干嘛?和我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说道,“桑肯定是和我一起走的,你说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你想表达什么?”扎哈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先别那么激动,”我说道,“我说过我会保护桑的安全,这一点,我说到做到。”
扎哈看着我没说话。
“但是,你也要知道,”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虎啸营可不一样,那是武鸿义的地盘。”
扎哈轻笑一声,带着嘲弄之意说道:“你的意思是覃镇不是武鸿义的地盘吗?”
我摇摇头,说道:“覃镇当然是,但虎啸营可不一样,那是军营。你是军人,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吧。”
扎哈的脸变得铁青,额头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你觉得武鸿义会允许他的军营里有贺章之流的人吗?”我说道,“武鸿义是南境镇抚使,军营才是他真正的地盘。”
“你想说到军营你就没办法护殿下安全了吗?”扎哈的视线充满了冰冷,他的双拳紧握,仿佛是在压制杀了我的冲动。
“没错,我说的是护他安全,”我说道,“他的命我能保,但他是一条命还是半条命,我保证不了,毕竟我是虎啸营的千夫长,如果同为千夫长或者军职比我更高的人找桑的麻烦,我也很难办。到时候只能保他不死。”
“你!”扎哈往前一倾,想起身抓住我,却被我一掌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所以,我需要和你做一个交易,”我说道,“用这个交易,换桑的整条命,我保证,只要你把那个东西给我,桑的头发丝都不会被别人碰。”
扎哈双眼通红喘着粗气,疯狂地呼吸,好一会儿才平息。
“你要什么?”扎哈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松开手,说道:“地图,我要一份阳关边境的地图。”
“这东西你可以找武鸿义要,”扎哈不解地看着我,问道,“为什么要找我们要?”
“如果武鸿义愿意给,你觉得我还会来找你吗?”我说道,“而且,武鸿义就算给了,那也不一定是真地图。”
没错!我是要一份地图,昨夜燕云的话是在提醒我觉得这场战争的蹊跷之处。虽说我现在被武鸿义看中,能够作为虎啸营的千夫长参战,按道理来说是有阅览地图的权力,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从最开始他把我迎进春风楼,到之后让我去接桑贾伊,再顺水推舟给我千夫长之职。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都太顺利了,简直就像是按照武鸿义的剧本在走。
这种感觉很讨厌!武鸿义这人我到现在为止都看不透,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我也看不清。只是,对武鸿义,我绝不能放松警惕!他给我的到底是礼物还是刀子,我现在还看不透!
扎哈低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地图的重要性。”
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要用这地图来换,你要给我足够的理由让我会冒着丢权的风险保护他。”
扎哈皱着眉头,说道:“地图是我的筹码,如果给了你,殿下的生死,就真的在你手上了。”
我笑了笑,说道:“你会做生意了。”
“我现在就是商人,”扎哈注视着我,说道,“秦公子,你现在的筹码不够。”
“那我想,你已经准备好你想要的条件了吧。”我问道。
扎哈盯着我,说道:“我也要进虎啸营。”
没错,扎哈的条件我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在自己身边放一个麻烦,但是,正如扎哈所言,我目前并没有能和他交易的筹码。
可如果让他到虎啸营,我对武鸿义和虎啸营的官兵们不好交代。武鸿义那边还好,能用尼罗国人信不过我,要派一个人维稳来解释,但对于要和尼罗国开战的官兵们来说,我带着两个尼罗国人就不可能赢得他们的信任,到时候打起仗来抗命会很麻烦的。
“好,”我咬着手指头,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只能再多带一个你。再多,就不行了。”
扎哈看着我,缓缓点头说道:“好,就我一个。”
“四天之后我回来找你,”我说道,“希望那时候你已经准备好你的地图了。”
“你放心,我们尼罗国人和你们不一样,”扎哈带着嘲讽的表情对我说,“我们言而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