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出村子的第二天了,秦穆森说按照我们现在的脚程,我们差不多今天夜里就能到覃镇的城外了。
“那是……虎啸营?”正走着,牵着骡子的秦草指着前方的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行列说道。
我们靠在路边停下,看着这一队士兵缓缓向我们走来。
“汉参将!”秦章章冲着一名骑在马上的军官喊道。
“秦章章?”那名军官将马停在我们面前,问道,“这是准备去覃镇换点过冬的东西?”
这名军官走进了我才发现,他头上长了角!这是我第一次见着活着的角人!那是和我一起在那巨树下的角人!
可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名角人的角并不像巨树下的那角,如果把巨树下那角人的角比作水晶,那这个角人的角就和羊角没什么区别。
“好久不见了汉参将,身体可好啊。”秦章章招呼道。
“身体还硬朗,倒是你,几年不见,长得魁梧起来了嘛。”被秦章章称作汉参将的人骑在马上说道,“今日我要去执行军务,等我回覃镇了,我会叫你来我家中喝酒啊。”
“行!”秦章章爽快地回答道。
“那我就走了。”汉参将转身回到队伍中。
我们也重新上路。
秦二见军队走远了扛着扁担跑到秦章章面前说道:“可以啊,章章你还认识汉参将,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就是,我和你一起去参军,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汉参将?”秦草也问道。
“当时和我炎哥一起参军,有一次我们和其他营的打起来了,当时来处理这件事的就是汉参将。”秦章章说道,“虽说我和炎哥表面上被汉参将大骂一顿,但那也是做给其他营看的,当天晚上汉参将就叫我们去他的营长里喝酒吃肉,还说之所以在那里骂我们是因为左将军注重军纪,这事表面上我们确实是有错在先,可毕竟汉参将是咱们虎啸营的人,他当时就夸我们打得好,说我们有血性,让我们以后就跟着他混。”
“怪不得你们两个那时候突然就被调走去中军了。”秦草一股子酸味说道。
“那你们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打起来的呢?”我问道。
“当时洪武营来了一个帝都的公子哥,他的随从说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就是给他主子当炮灰的,这话我们哪里听得进去,就上去打了他。”秦章章说道,“后来那个公子哥放言要弄死我们,汉参将就叫我们先回来了。”
“我说我们怎么提前两个月就被特批回村子了,搞了半天是你们闹的大事啊。”秦草说道,“当时我还说自己是走了好运,兵役时间还没到都能领军饷呢。”
“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事,我和炎哥可是想在沙场建功立业的,我们才不想离开军营呢。”秦章章说道。
“战场上都是拿命建功立业,我可不想自己死的死里糊涂的,再说我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就这么交代在战场上了。”秦草说道,“秦公子,你觉得是建功立业重要还是活命重要。”
秦草将这个问题抛向我,我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人各有志,不为自己的理想后悔最重要。”
“到底是昊哥,和我们想的就是不一样。”秦二笑着说道。
我苦笑着,这就是一句和稀泥的话,表面上看是很有道理的,可实际上我没有同意谁也没有否定谁,他们想要的答案,我给不出来。
“我倒是觉得或者更重要,”小栾说道,“自己如果死了,那自己喜欢的人不就再也见不到了吗?就算能建功立业,可自己喜欢的人真的就希望你这么做吗?”
“啧,小栾你就是妇人之见,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整天想着安稳日子,那以后的日子能过好吗?”秦二有些不屑地说道。
“人都死了,怎么还会有以后的日子呢?”小栾反驳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建功立业就死了!你咒我呢!”秦二大声地说道。
“你!哼!”小栾气鼓鼓地说道,“不可理喻!”
“什么不可理喻,你才不可理喻!”秦二也不甘落后地说道。
“木头脑袋!”小栾气呼呼地往前走,不再搭理秦二。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秦二果真是个木头脑袋,天天想着要娶小栾,自己却整天领会不到小栾的意思,这两人,真是冤家。
“哥,你放心,我肯定支持你!”秦二来到我身边说道,“不用理会她的妇人之见。”
“嗯?”我满脸疑惑地看着秦二。
“嗯!”秦二用力点了点头。
我很是好奇为什么秦二会认为他是在支持我,我做了什么吗?
“有时候,我很佩服你。”我说道。
“是吗?多谢昊哥夸奖。”秦二美滋滋地笑着。
秦二这家伙,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他,感觉是他越来越放飞自我了。我看着沉默不言只管走路的秦穆森,秦二他和他父亲是真不像。
确实如秦穆森所料,我们在太阳落山没多久赶到了覃镇大门口,由于城门已经关了,我们就只能在城门外睡下,等着第二天开门才能进去。
第二天城门一开我们就排队进城,到我们这时却遇到了小麻烦。
“路引?”我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路引?”
“公子,你开玩笑吧?你穿的这么衣冠楚楚的不知道路引是什么?”卫兵说道,“凡事出城跨州者都需要路引才能到另一个城,你不知道?”
我摇头说道:“确实不知。”
“官兵大哥,他是我们一起来的,你就放他进去吧。”秦穆森出面说道。
“秦猎户,不是我们不帮忙,这万一他在城里闹出什么事,没有路引,我们是要摊大问题的。”卫兵苦笑着说道。
“如果没有路引就不能入城吗?”我问道。
“如果有人能替你作保,也不是不能入城,只是……”卫兵看了看我的打扮,再看看秦穆森他们的打扮,说道,“你在覃镇认识人?”
“不认识。”我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那我可不能放你进去了。”卫兵摇头说道。
“他,我作保了。”城门里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步履稳健,精神矍铄,一看就是军中人士,来的正是南境镇抚使——武鸿义。
武鸿义的身后是两名全副武装的角人,我看了一眼他们,能感觉出来比昨天见到的那个汉参将要强。
“镇抚使大人。”卫兵跪在地上行礼。
一听到是镇抚使,除了我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行了行了,放他进吧。”武鸿义抚了抚胡须,走到了我面前,说道,“有朋自远方来,秦公子初来乍到,不知可否陪老夫到春风楼一坐?”
“请问您是南境镇抚使武鸿义,武大人吗?”我行了一礼。
“正是,”武鸿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已经知道老夫是南境镇抚使了,秦公子可否赏光?”
之前我从未见过武鸿义,他却一来就要给我作保,而且他知道我姓秦,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莫非……
我看了看秦穆森,他将目光躲开,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拱了拱手说道:“晚辈第一次见武镇抚使,殊不知怎能担得武大人的一个朋字。”
“皆由帝都而来,漂泊在外,便是同乡;同为陛下做事,立场相当,便是朋友。”武鸿义笑着说道,“老夫尽地主之谊,请小友一聚,可乎?”
武鸿义虽是笑着和我说话,但他眼神中完全没有笑意,并且,他刻意将陛下二字咬得很重,仿佛是在试探着什么。武鸿义的行事实在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但当下我却不能再推脱他的邀请,毕竟这可是武鸿义的地盘,要是违逆了他的意思,秦穆森他们一行人的日子可就不好了。
“多谢武大人邀请,晚辈恭敬不如从命,那还劳烦武大人了。”我笑着回答道。
作罢,我来到秦二身边将他扶起来,故作轻松地说道:“放心好了,我还要回来的。”
“嗯!”秦二重重地点了点头。
“请。”武鸿义先走了。
跟着他而来的两名角人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说道:“秦公子,请吧。”
“昊哥!东西我都给你留着!你一定要回来吧!”秦力大声喊道。
我握拳,将手高举,头也不回地走了。
城楼上,武宣蒙和刘知定看着城楼下逐渐远去的武鸿义的背影。
武宣蒙不解地问道:“父亲为何这般大张旗鼓地把他迎进来?”
“那位秦公子身手不凡,可不知性情,若是暴戾,城门口的百姓怕是会遭殃。”刘知定回答道,“可镇抚使大人的高明之处还是在这大张旗鼓也用在了别的地方上。”
“怎么说?”武宣蒙问道。
“武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个大家,家主前来迎这么一个晚辈,这晚辈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而且,今天闹这么一出,整个覃镇都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不凡,他如果还想要暗中搞点什么事就没那么容易了。”刘知定说道,“最重要的还是镇抚使大人这么做给其余几家都留了情面,此举也是告诉了那些家主,这个人已经被我们知道了,既然这个暗里桩的都放到太阳下晒着了,想来其余几位家主也不会在让此人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武宣蒙有些吃惊地说道:“父亲竟然想得到这么多!”
“属下也只是猜测罢了。”刘知定说道。
“当初真应该让你去帝都参加科举。”武宣蒙有些懊悔地说道,“你这才华放在军中,有些可惜了。”
“若是没有左将军相助,我家十五口人的冤情怎能昭雪,此份恩情,我刘知定今生无以为报。”刘知定跪下说道。
“好了,”武宣蒙将刘知定扶起来,“该准备接下来的事了,等汉奇那边得手,立刻去阳关,不要给他们留下尾巴。”
“是!”刘知定行了一礼,快步走下城墙,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秦公子,请。”武鸿义将我带到了春风楼的一处雅间内。
“多谢武镇抚使。”我也不客气,先坐下来。
武鸿义见我落座,拍了拍手,三位艺伎便从屏风后出来演奏乐曲。还有两名浓妆艳抹的女子走来分别坐在我和武鸿义的身边给我们斟酒。
“不知武镇抚使是什么意思?”我见武鸿义也坐定,便问道,“将整座春风楼包下仅仅就是为了给我这么一个无名小辈接风洗尘吗?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吧。”
武鸿义不作回答,只是盯着我,他举起酒杯,一名艺伎
“不知晚辈脸上可有什么稀罕玩意?”我问道。
武鸿义依旧不回答,还是一人喝酒。
我见武鸿义这作态,琢磨不透他想干嘛,于是举起酒杯,说道:“既然不知道武镇抚使想要干嘛,不如及时行乐。”
讲完我就一饮而尽,这酒辣喉咙,比秦力的那酒还要烈上几分。虽是刺激,但我忍住,没表现出来。见我饮尽,在我身旁的女子赶忙又给我斟满。
我又将一杯酒饮尽,武鸿义依旧小口抿着酒,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变了,仿佛是在笑。武鸿义这什么意思。
“这杯子太小了,还请姑娘换一只碗来。”我笑着对身边的女子说道。
女子低着头,温柔地应了一声,起身为我取了一支碗来。
“公子我为你斟酒。”坐在武鸿义身边的女子站起来给我斟满酒。
我看了看武鸿义,他依旧是小口抿着酒,可这目光却有一份挑衅的意味。
“武大人,请。”我举起碗,吨吨吨,三口饮尽,将碗翻过来,没有一滴流下来。这一招还是那时候秦力教给我的。
“秦公子爽快人。”这是武鸿义放下酒杯鼓掌说道,“第一次喝,竟能喝得下此等烈酒。”
“武大人,您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我将刚斟满酒的碗举起,这次是一口喝完。
武鸿义笑了笑,淡淡道:“去,拿碗来。”
陪在武鸿义身边的女子也赶快取来一只碗斟满酒,递到了武鸿义的手上。
武鸿义平稳地端着装满酒的碗,举到我面前,随后也一饮而尽,将碗翻过来,没有一滴酒流下。
武鸿义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佳人配才子,美酒配英雄,秦公子,少年英雄啊。”
“武大人老当益壮,镇守南境,叫尼罗国人不敢犯我武国,在您面前,晚辈怎敢称作英雄。”我说道。
“你姓什么?”武鸿义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武鸿义双眼深邃,他盯着我仿佛是要看穿我的灵魂,但我没有丝毫惧意。
我缓缓说道:“秦。”
武鸿义看着我的眼神有了些赞许之意,他点了点头说道:“被我盯着不怯懦,后生可期。”
“不管你是哪家人,只要你呆在覃镇不乱动,我保证,没人敢动你。”武鸿义说道。
我不知道武鸿义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哪家人是哪家人?他为什么要我呆在覃镇,他这意思是不会放我离开覃镇吗?我以后不能回秦家村了?可我已经答应了秦二我要回去,那些村民还送了我好些东西,我已经决定了要把那些东西换了过冬的物资给他们送回去,所以,我可不能呆在覃镇。
“覃镇虽好,可我喜欢山野风光。”我笑着回答道。
武鸿义脸色一沉,缓缓说道:“覃镇是南方重镇,往来商旅繁多,定有新鲜玩意是秦公子你喜欢的。过些日子寒潮将至,大雪封路,一人在外难免会遇上山贼马匪,秦公子你放心,覃镇重兵把守,你呆在这绝对安全。”
这武鸿义口口声声说说是要保护我安全,无非就是想让我明白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想让我走,我是走不成的。
“还容我考虑考虑。”我笑着将碗举起来,敬了一下武鸿义,缓缓将碗中酒喝完。
“好好考虑。”武鸿义起身,挥了挥衣袖。
“这几日这二位会给秦公子做向导,秦公子想去哪里和他们说一声便是。”武鸿义拍了拍手,和我一起来的那两名角人推门而入。
“秦公子,这春风楼我已经包下来了,你就放心住,没人敢打扰你。”武鸿义说完就离开,“你们好好照顾秦公子。”
“是。”被武鸿义招来的那些女子应了一声。
这是要软禁我啊。我心中有了一丝怒气,我好不容易从巨树那里出来,这武鸿义又想把我困在这里。
“秦公子喝酒吧。”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那名女子将碗递过来。
我把碗接过来放在桌上,挥了挥手,压着怒火说道:“你们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众人行了一礼就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了两名角人站在门口盯着我。
我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也请你们出去,我困了,想睡了。”
两名角人相互看了看,转身走出了房门。
我坐下来,想着今天武鸿义和我说的每一句话,他明显是把我当成了帝都的某个家族的人,他和这个家族的关系应该不好,可如果这个家族的人和他关系不好他干嘛还要招待我?他不应该直接就把我放在城外不管吗?如果我想武力闯城,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杀了我。他不杀我,那说明这个家族的势力很庞大,他不敢随便把我处理了。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必要软禁我啊,除非我的行动碍着他的事了。
我又想到了今天秦穆森在回避我的目光,秦家村,这是我能联想到的唯一的联系,秦穆森,不,应该是秦家村和这件事有关系。武鸿义是想用秦家村做什么呢?我想到了秦家村的训练场;想到了秦二说的每一位秦家村的男儿都要服兵役;想到了秦穆森说的山贼……
“不肯能吧……”我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我的猜想。
如果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那我只有去找秦穆森,可现在——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