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肴,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武鸿义的意思摆明就是不准我出门,而且,我现在出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去找秦穆森他们?那武鸿义就知道了我的软肋,他之所以只是带我来这春风楼,估计现在也只是认为我和他们关系不深,如果我贸然去找他们,就是把秦二和小栾拖进这泥潭子里了。可是,秦穆森是我现在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我细想着我来覃镇的一幕幕,秦穆森才回来就被派出来换物资这显然就很奇怪,村中猎户除了秦穆森还有好几人,就算是担心秦二年纪轻,在市集上占不到便宜,随便派一位年长者跟着不就好了,再想起当时秦力和我交谈的话,就像是诱导着我来覃镇,再加上秦力那一闪而过的眼神。
秦力、秦穆森和武鸿义他们是一伙的,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么秦家村是整个村子牵扯入内吗?我又想到了秦二和小栾,这两人与我交好并未看出做作之处,如果他们这都是表演出来的,那这两人就太可怕了,不过从目前来看,我推断这件事,应该是秦力这老一辈人的事情,秦二和小栾这些小辈应该没有牵扯在内。
可是这武鸿义究竟想干什么,我仔细回忆着自己到秦家村后的一点一滴,总觉得答案就在我面前呼之欲出,可是少了一个很关键的东西,让整件事情还是蒙着迷雾。
“想出来又如何,我又不能杀出去。”我叹了口气苦笑道,将碗中的酒端起走到了窗边。
我推开窗,看着对面的民房上站着两名身穿铠甲的角人正注视着我。我举起碗对着他们示意了一下,笑着喝下去。
难怪武鸿义不怕我跑,这四面八方早就被他的亲卫层层围住了,按他的想法,我是插翅难逃。
可那是对普通人的做法,自从我见到那名汉参将,我的直觉就告诉我,巨树下的那名角人和这些角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这些角人对我是完全没有威胁的,真打起来,杀掉他们很轻松。
我靠在窗沿,看着楼下有不少的人正围在一起对着春风楼指指点点。有些人瞧见了我,也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指着我念念有词。我不知道他们会说一些什么,但估计也就是什么帝都来了一个身份神秘的年轻人之类的竟然让南境镇抚使亲自迎接,会不会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之类的。真是神奇,我虽然没有来过覃镇,也没有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过,但总有些知识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我对此也习以为常了。我总觉得我的脑子总是能带给我惊喜,这感觉说来奇怪,可就是这样。
正在我对着自己的大脑自嘲时,楼下的人群发生了骚动。我看着一群衙役把人群赶开,腾出一条过道,让一个轿子落在了春风楼的门口,不过一会儿,又有一驾轿子落在春风楼前。由于屋檐的遮拦,我不知道从轿子里下来的人是谁,不过是谁不重要,他们,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我看着对面民房上的一名角人快速离开房顶,在街巷中消失了身影。
“这是把我当饵来用啊。”我看着那名剩下的角人,他正抬头直视我的双眼。
“你们干嘛!我可是覃镇太守!你们也敢拦我!”门外响起吵闹声。
我冲着那名角人将碗丢了过去,那角人接住,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冲他喊道:“着烈日炎炎,看着我你们也辛苦了,多喝点茶水吧!”
说完我就关上窗子,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冲着门外喊道:“二位别拦着了,你们武大人就是想让他们见我,让他们进来吧,反正我们说什么你们也听得见,就别在这故作姿态拦着了。”
我打开门,看着一个红光满面,挺着大肚子的官员站在外面。他见我开门了,立马笑着迎上来,道:“秦公子,本官是覃镇太守,贺章,这位是覃镇的知府,范康。”
贺章稍微侧身,将他旁边的另一位官员介绍给我,那位叫范康的官员和贺章可不一样,体型很是匀称。
“我叫秦昊,”我将门让出来,说道,“二位大人,请吧。”
贺章和范康对我行了一礼,先后进了房间。
“行了,你们也进来吧。”我冲着两名角人说道,“与其偷偷摸摸听着,进来光明正大听着吧。”
“武大人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屑于这种手段,三位大人要探讨什么讨论便是,我等自然不会去听的。”一名角人说道。
“那行吧,”我耸了耸肩,说道,“哦,对了,我无官无职,我不是大人。”
我说完就关上门,慢悠悠地先找了三个酒杯,然后走回到了桌前,坐下。
“二位大人,秦某初来覃镇,不守规矩,这才得罪了南境镇抚使武大人,好在武大人见我是晚辈,训诫两句,让我在这春风楼反省两日。”我举起酒壶,把酒斟满,送到了贺章和范康的面前。
“这前因后果我等都听说了,哪里是秦公子不守规矩,明明就是那武鸿义胡作非为,将秦公子扣在了这春风楼里。”贺章满脸愤慨地说道,“秦公子你放心,我好歹也是覃镇的太守,那武鸿义再怎么张扬跋扈,我去和他说道,他岂有不放秦公子的道理。”
“就是,秦公子,这武鸿义太过胡闹,哪里能对帝都的贵客如此呢?”范康满脸涨得通红,也是一副气愤的样子。
“二位大人莫急。”我摇了摇头,说道,“这武大人也没对我怎么样,只是让我在这酒楼里好好反省,仅仅是这样,我怎敢劳烦二位大人出面为我说理呢。”
“怎么能说是劳烦呢!”贺章摆了摆手,说道,“秦公子是帝都来的贵客,来这乡野之地却被如此对待,这件事如果传回了帝都,那陛下会怎么想,那肯定会判我们一个教化不力的罪名啊!”
“二位大人言重了,我就是一个无官无职的纨绔子弟罢了,怎犯得着陛下为我做主。”我苦笑着喝下一杯酒。
贺章转了一下眼珠,凑近过来问道:“秦公子,你真的无官无职?”
我放下酒杯,故弄玄虚地问道:“你觉得呢?”
贺章直起身,从上打下把我打量了一下,立马赔笑道:“对对对,我言重了,陛下日理万机,怎会为一件小事就治我们的罪呢。”
在一旁的范康目睹这一幕,立马附和道:“是是是,陛下日理万机,此等风俗伦理之类的小事陛下自然无须过目,倒时只怕是苏相……会怪罪我们吧。”
我虽然没直视范康,但他这一举一动我也在仔细观察着,他刚刚说苏相故意把声音拖长,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看来,昨晚武鸿义是想从我口中问出的哪家人是这苏相吧,这武鸿义把我关在这酒楼里就像是把鱼饵放进了鱼塘,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哪些鱼会上钩,只是这二人……
我笑了笑,倒了一杯酒,说道:“苏相……自然也不会怪你们的,只要,你们把事情办好了。”
范康和贺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了会心一笑,轻声说道:“秦公子,这次来是为了那……”
“有人听着呢。”我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说道,“这件事,不必告诉我,你我心知肚明就行。”
“不知苏相是否还有什么事是交代给我们做的?”贺章轻声问道。
我笑咪咪地看着他们,指着门口,说道:“你们觉得呢?”
贺章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范康。范康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蘸了酒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武”字。
范康带着询问地目光看着我。
“这件事,还请二位大人好好考虑一下。”我敲了桌子一下,说道,“今日我就借花献佛,这桌饭菜虽说是凉了……不知二位大人可否赏个脸动动筷子?”
贺章看了一眼范康,咬了咬牙,端起酒杯说道:“饭菜凉了又如何,我等有赤子之心,秦公子,请!”
贺章将酒一饮而尽。
范康见状,也端起酒杯说道:“秦公子,请。”
“请。”我端起酒杯和范康一起喝下。
“此等情景怎可没有佳人相陪,美乐相伴,来人啊!”贺章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早上那些女子又抱着琴弦进来,陪着我们饮酒作乐。说实话,让这些姑娘受累了,碰上我这么难伺候的主儿,才让她们回去歇息,这又把她们叫上来了,看着其中还有几人的衣冠有些不整,我这愧疚之意更是多了几分。
酒足饭饱之后,贺章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说道:“秦,秦公子你放心,我,我明天就去找那武鸿义,劈头盖脸给他来一段,给你出出气。”
我见扶着贺章这肥胖身材的姑娘实在是吃力,连忙走过去扶稳贺章。
“好好好,多谢贺大人。”我点头苦笑道。
“秦,秦大人。”贺章抓着我的手,说道,“事成之后,一定,一定要在苏相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会的会的。”我笑着拍了拍贺章的手,说道,“事成之后,我一定。”
贺章满意地坐下来趴在桌子上睡着里,迷迷糊糊还念叨着秦公子海量之类的话。
我看了看早就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的范康,叹了一口气,对着被唤上来的女子说道:“今天辛苦你们了,陪着我们胡闹。”
“公子说笑了,奴婢们怎敢说辛苦。”坐在我旁边的女子低着头说道。
“今日我未带钱银,过几天有银子了我必重谢各位,”我站起身对着她们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各位回去好好歇息,今日,应该不会再叫你们了。”
这些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一直坐在我旁边的女子起身回礼道:“奴婢们什么身份,当不得公子一礼。”
“敢问姑娘芳名?”我问道。
“婢女青蝶,承蒙公子偏爱。”青蝶回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青蝶姑娘,还麻烦你带着各位姑娘去歇息。过几日我有闲钱了再来答谢各位姑娘。”
青蝶有些惊恐地说道:“公子再春风楼的吃穿用度已由镇抚使大人安排妥当,奴婢们怎敢收公子的钱银。”
“他给的是他的,我给的是我的。两个人各给各的,不冲突,”我笑着说道,“行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是!”青蝶行了一礼,带着那些姑娘出门去了。
“门口的二位!”我冲着门喊道,“别装听不见了,叫人把这二位大人送回府吧。”
过一会,脚步声从房门口远去。看得出来,是相当不情愿被我使唤啊。
我来到窗边,打开窗,看着对面民宅上的角人又变成了两个,我冲着他们喊道:“喂!吃了吗?”
那两名角人看着我,不作回应。
我笑了笑,关上窗户,打开房门。
“你!”我突然打开房门让留守的那一名角人侧过身立马握住刀柄。
“别紧张,我这是让位子,他们好搬人。”我拍了拍这名角人的肩膀,指着正从楼梯口显出身形的那些衙役,说道,“我也没长角,打不过你们的。”
那角人慢慢站直,冷冰冰地说道:“搬完人就请你回去。”
“那是自然。”我笑着说道。
镇抚使府
“沉不住气啊。”武鸿义坐在太师椅上举着一本兵书看着,听着守在秦昊门前的一名角人报告今天贺章和范康两人一起去拜访了被关在春风楼的秦昊。
“镇抚使大人,要不要请两位千夫长大人来,报告他们今日在秦昊门口听到了什么。”角人问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武鸿义淡淡道,“当着两名角人的面,他们还真能说破什么吗?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嘛。”
“那秦昊那里?”角人请示道。
“他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搭上了贺章和范康的线,这两名文官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有人盯着就行了,不用在做什么了。”武鸿义说道。
“可他们好歹也是覃镇的知府和太守,就算没有兵权,这民间的力量还是应该提防的。”角人说道。
武鸿义合上书,看着角人,说道:“民间的力量都能掀起风浪了,武国还要你们干嘛?”
“是!”角人低下了头。
“行了,不该担心的事,别担心了。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武鸿义挥挥手,让角人退下。
角人行了一礼,退出庭院。
“父亲,”武宣蒙从房间里出来,说道,“我觉得他担心的不无道理,就算贺章和范康再怎么没用,他们和那姓秦的小子联起手来,还是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的,此时应该直接将他们三人拿下。”
“拿下?凭什么?”武鸿义端起茶碗,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说道,“无凭无据动两个朝廷命官,你这是在蔑视武国的法度吗?”
武宣蒙激动地说道:“覃镇的兵权在我们手上,想离开覃镇只有南北门两条路,往南是阳关,边军全都听令我们武家,往北,我们已经在峡谷设伏,没人能从那通风报信出去。只要我们能做的不留痕迹,那就没人能知道我们做过这件事,至于那两人,到时候就说他们战死就行了。”
“宣蒙啊,你太急躁了,”武鸿义放下茶杯说道,“今早我见过那叫秦昊的少年郎了,看起来你还比他大几岁,可你和他的心性相比,你,远远不能和那秦昊的少年相比。”
武宣蒙见武鸿义不急不慢地说着秦昊的评价,有些焦急地说道:“父亲,我们不是在说贺章和范康吗?您扯他干嘛?”
武鸿义站起来,拍了拍武宣蒙的肩膀,说道:“宣蒙,秦昊是我放出去的一只饵,今天你也看到了,有鱼咬住了。”
“我知道他是您放出去的鱼饵,既然已经有大鱼上钩了,我们干嘛不动手?”武宣蒙问道。
“诱敌之计,你学的还不通透,再多学学,”武鸿义笑着说道,“你这脾气,想来以后也不会去钓什么鱼吧。”
武宣蒙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别不服,只是我看不透那秦公子。”武鸿义想到自己早上直视秦昊双眼,缓缓说道,“他,是个变数。”
听到武鸿义这么说,武宣蒙不解地问道:“那为何不杀之而后快?”
“道理我那天和你说过了,不杀他是有不杀他的理由,”武鸿义缓缓道,“而且今天见了他,我竟然有一种感觉,我们这群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怎么可能?父亲您是熬了一夜有些倦了吧。”武宣蒙说道。
“呵,但愿吧。”武鸿义苦笑了一声,说道,“宣蒙,你还要记住,在这边境,不会任用无能之辈,你一直瞧不上眼的文官,其实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
范康跟着贺章一起回到了太守府,原本一副醉醺醺,走路左摇右晃样子的两人一进府中立刻抖擞了精神,步履稳健,那里还有刚刚醉汉的模样。
范康跟着贺章来到了厅堂,见贺章坐了下来,问道:“太守大人,对秦昊您是怎么看的?”
“你怎么看?”贺章眯着眼反问道。
范康低着头,想了想,回复道:“不好说,今日门外有角人把手,我们说话都不敢点破,可我看秦公子这态度,应该是苏相那边派过来的人。”
贺章搓着手上的扳指,说道:“可帝都那边并未传出有人来我们这的消息啊。”
“其实也能理解,这次送的东西非比寻常,帝都那边有人派来看着才对。”范康说道,“可这秦公子……”
“可这秦公子的身份是怎么被识破的,对吧。”贺章接过话说道,“我也很好奇,连我们都没收到消息,武鸿义那边是怎么知道秦公子是苏相派来的人呢?”
范康转了转眼珠,说道:“莫不是武鸿义的试探?”
“他若要试探,我俩今天也是给足了他试探的分量,我们这么堂而皇之地去见秦公子,他若是对我们出手,那苏相那边就好发力了,这南境的兵权,就该让让了。”贺章露出阴险的笑容。
“若是他不对我们出手呢?”范康皱着眉头问道。
贺章收起笑容,沉思片刻说道:“到头来还是那秦公子的身份,如果他是真的,我们行事自然是理直气壮,可如果是假的……”
“我看那秦公子说话做事之间分寸有度,对着两名千夫长的角人都敢戏谑使唤,”范康说道,“要说他作为苏相派来的人,这有勇有谋的样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贺章说道:“问题是没办法证明那秦公子的身份,今日我们见他,他也没有亮明身份的意思。”
“毕竟被武鸿义的人看守着,只要秦公子没自己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那武鸿义也只能这么把他软禁着,这我能理解,”范康点了点头说道,“至于秦公子说的那事,太守大人您怎么看呢?”
贺章闭上眼,缓缓搓着自己的扳指。
过了许久,贺章猛吸一口气,睁开眼说道:“反正是闹起来的,早点晚点都一样,这件事不管他身份是真是假,总归要动手的,这时机,也不是不行。吩咐下去,所有人可以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