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都,营丘。
辉煌的宫殿之中长明灯徐徐燃烧着,在寂静的夜晚中比剥脆响,偶有穿堂而过的夜风吹得灯火明暗闪烁。
诺大的一个宫殿之中,仅一人孤独地翻阅着书卷。
周王姬无涯。
烛火摇曳,明暗之间隐约能够看见他尚还稚嫩的脸,一阵凉风吹来,烛火扑闪不定。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姬无涯合上书卷,沉声问道。
“呵呵,大王……”一毒蛇般阴冷的笑声传来,使得姬无涯面露厌恶。
来者浑身躲在披风之中,他一出现,整个大殿似乎都刮起了阴风,原本通明的大殿竟然暗淡了下来。
“萧玉,你夜访所为何事?”姬无涯漠然道,眼睛撇向来者的腰间,“还敢佩剑,呵,何时给过你此等权力了?”
萧玉,萧沉之父,正是萧玉对其子的放纵,才导致萧沉形成怪癖的性格,也导致了幽儿与北山冥皓的散失。
他是周国安插于岐国的“眼睛”,目的就是监督被分配到岐国的赵氏一族,可如今却突然出现在大周的皇宫内,实属怪异。
“大王请看。”萧玉从自己的怀中捧出一颗黑滚滚的圆状物。
“这是……”姬无涯定睛细看,这是颗人头!!
“你干了什么!?”姬无涯一拍书案,站起身来怒视萧玉,眼角眦裂,脖子上的青筋由于愤怒尽数狰起。
“嘿嘿……”萧玉轻轻捏拿着人头,“大王何必如此愤怒?一个虞国旧忠罢了。”
此颅,正是赵方勇之首!
“萧玉!”姬无涯手指捏得咯咯脆响,“别以为我父王离世,你便可以随心所欲!”
“这赵方勇你也敢杀!?”姬无涯怒气滔天,“来人!把这老贼给本王擒下!”
嗖!嗖嗖!
三道暗影从黑暗之中闪出,其中一人一脚踹在来萧玉的膝盖骨上,直接将其踢跪在地,手段狠辣而绝决,根本不在意这是个老人。
只一瞬间,萧玉便爬伏于地,不得动弹。
“嘿嘿……”萧玉诡异地笑着的,他艰难地扬起头,满脸的讨好,“大王且听老臣细言。”
“你还要什么好解释的!?”姬无涯气得手指发抖,“萧老伯,以前我敬你,是因为你是大周的老臣!是父王的亲信!虽然父王已然离世,但这可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做这些出格的事!”
“嘿嘿……”萧玉老辣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仿若毒蛇吐信子一般徐徐出言道:“北山余孽之主还活着。”
姬无涯眉头一皱。
“北山氏的宗家早已死绝了,少忽悠我!”姬无涯一挥衣袖,“那些个余孽也掀不起多大浪!”
“哈哈哈!”萧玉仰头大笑,浑身在地上颤抖着,状若癫狂。
“你笑什么?”姬无涯皱眉。
“大王你还真是个孩子啊……”
“嘿嘿,此人并非我所杀。”萧玉眯起眼睛,“来人呐,给本王松绑。”
“嗯?”姬无涯顿感一阵心寒。
数把利刃从他的脑后飞出,擦着他的耳朵而过,刺在了这些黑衣人的喉中,尽卒。
“你!萧沉你好大的胆子!”姬无涯惶恐地向后退着,却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
一个锦绣青衣男子站在他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小大王还是这么不懂事儿啊……”男人笑着,“你且乖乖听你萧伯伯的安排吧。”
“禾不枫!”姬无涯怒火滔天,“你怎敢反叛!?”
“大周早已经不是姬家的了。”禾不枫笑着拍姬无涯的肩膀,“周祖上次冒然杀向虞国,被那九毒阴鳞蟒伤得不轻,若是不出意外,他能活下来的可能不超过五成,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可……可这也不是你造反的理由!”
“哦?”禾不枫笑着。
“我当那么多年大周暗部统帅,一些秘辛还是知道的。”禾不枫走过姬无涯身旁,“萧玉,给咱小大王说说呗?”
“嘿嘿……”萧玉笑着,“不急,不急~来人。”
随着萧玉的传唤,大殿外立马走出几人将他松了绑,又抗进来两具尸体和一莽头大汉,大汉浑身伤痕气息奄奄,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
“唉,我这把老骨头哟……大王也不怜惜一下老臣,臣的心,好痛啊!”萧玉造作捧心,脸上浮起悲痛之色。
“呵,装得可真是像啊。”姬无涯冷笑,“没想到啊,本王刚上位没多久便成了傀儡。”
“啊哈哈哈!”萧玉突然苍狂地笑起来,“傀儡!?不不不!这大周的天下,我夺了!天子?哈哈哈!大王,你来当臣子,我来当天子,如何?”
“好了,萧玉,现在还没到时候。”禾不枫皱眉,“要是小大王不听话,哼,你知道后果。”
“哎呀呀,一个个都年轻气盛的,让老夫提前感受一下这种感觉不好么?”
禾不枫双手环抱,挑趣着姬无涯,同时眼角斜视着萧玉,“小大王,要是这老贼有杀你的心思,你别怕,我会先一步杀了他。”
“哈哈哈!怎敢?怎敢?嗯……大王您且看。”萧玉故作低态,俯首称臣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惊叹,仿佛刚刚谋变的并非是他。
几人将第一具尸首抬了上来。
那是一具被轰得稀烂的人,唯一能辨识的地方可能只有他穿的衣甲,黑烂的肉糜中散发着腐臭。
“这人是岐国别梁山的驻军头子,他们似乎是遭遇了妖兽突袭。”萧玉眯着眼睛拂过那尸体,“初步判断,是一雷属的熊妖所致,可是呐……”
“囤积一年半的玄铁居然全部被盗,这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你想说明什么?”
“这别梁山离赵府并不远,赵府遇袭后这别梁山又紧接着出事。”
“我觉得是北山家的人又来了。”萧玉眼中露出凝重。
禾不枫插言道,“想必大王还不知道这北山氏族的手段吧?那臣便来为你解释解释。”
“北山氏族,上古源溯至五帝之一的穷桑一脉,是少昊帝的一分脉。”
“他们以前有什么手段,臣不知。但他们曾经的虞国可是有着悍武之国的盛誉。”禾不枫面露回忆。
“我曾参与围剿北山氏族,有幸与一北山氏族的小子交手,老实说啊,我居然差点儿被一个小孩子给杀死,才十二岁,居然比我这个练了十多年剑的人还要强。”
禾不枫唏嘘不已,“多亏了周祖啊,不然我大周怕是半年便可被那北山氏族给灭了。”
“呵,那你还有脸造反?”姬无涯嘲讽着。
禾不枫并不搭理他的嘲讽,“北山氏族的人一个个都善刀枪剑棍,和我交手的那个小孩才十二岁,可他的武力却已经超越了我,北山氏族极其擅长剑术,作为少昊帝的后裔他们直接继承了黄帝的血脉,对万兵之主的剑如此擅长也是应该的。”
“我姬氏难道就不是黄帝的直系后裔了?”姬无涯不满,“你如此鼓吹北山氏,难不成看不起我姬氏?!”
禾不枫嘴角上扬,“你这个姬家,假的。”
“什么!?”
“你这姬家的历史在北山氏的文献之中只存在了三千年,可是北山家的历史可直接追溯到少昊帝!那满地库的族谱用墨黑写的、石头刻的、汗青沥的……不是你这个姬姓能比的。”禾不枫摇头。
“北山氏的文献之中,我觉得最重要也是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六千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萧玉沉声。
“在六千年前,北山氏突然出现四十多位修行者,他们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征服了九州大地。”禾不枫闭上眼睛回想那等场面。
“天星堕地,渤海枯竭。”
“修行人之间的战斗改变了九州的地脉。”禾不枫继续道,“北山氏也是唯一一个让九州之国与外海、蛮夷所联合抵抗的氏族。”
“然而西方的那些人连琅琊山都迈不过去。”萧玉嗤笑,“北山氏四十多名修行者,轻松灭了所有和他们抵抗的修行者!”
“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姬无涯不敢相信,“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伪造!”
“因为啊,那琅琊山上还活着的老妖,就是当年北山家豢养的。”禾不枫轻轻叹一口气。
“不……不……不!”姬无涯捂着脑袋,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耳鸣嗡嗡,“那……那为什么那些妖兽现在不听北山氏的!”
“因为那些仙人是强行压迫这些妖兽臣服于他们的,杀光了这一界的修行者后北山家的修行者们就如突然出现那般,诡异地消失了。”禾不枫将手放在姬无涯的背后,轻轻安抚着他。
“周祖只是姬家的一个奴仆,当时姬家百多名修行者,却只是挡住了二十名北山家的修行者,他们强悍得诡异,连出现和消失都是那么诡异。”萧玉感叹。
“后来北山氏就衰弱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们过去的修行者随着突然出现的修行者离开了。他们的兵力乃至人口都有限,占据了太多太多的土地反而不好管理,以至于结下来的一千多年内都处于各地独立的状态。”萧玉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直到那贪生怕死躲了三千多年的周祖出来,自己重新建立起姬这一远古姓氏,这天下的格局才开始慢慢稳定,而北山氏也龟缩回那琅琊山附近。”
“直到北山家以凡俗之兵进犯大周,乃止虞国灭亡。”
“北山一族,太强,北山一族一溃散,西夷就立马打过来了,周边的国家都没有实力守住虞国的土地,有实力的又隔太远,但损失点土地给蛮夷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北山氏族还是死了的好。”禾不枫目光投向萧玉,“可总有人想从这古老的传说中挖出长生的路子。”
“嘿嘿……”萧玉又开始诡异地笑了起来,他走到那被禁锢着的大汉身旁揭开蒙纱,“是呐,但这个北山氏的人总是阴魂不散。”
萧玉掐住大汉的下巴扭转,将其脸部露了出来,大汉青紫如生姜的脸上新生的肉和陈旧的老皮相间生长,一眼便知他受到过酷刑。
此大汉是北山冥皓刚入岐国时加入的商队的头领,石坤!
“咳咳……”石坤咳嗽着,他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背上还有着被烙铁烫过的痕迹,细看他的手部,嶙峋的骨头被干枯裂开的皮包着,指甲盖也全被钳掉了。
“此人石坤,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商队护卫,数月前接纳了一个叫凤潇的年轻人加入他们商队。”
“抵达岐国绪州前与云雾山悍匪相战,你猜怎么着?连岐国大力出兵绞杀都没能击溃的悍匪们被这个小商队给击退了!”萧玉苍老的爪子捏住石坤的下巴,尖锐的指尖刺入石坤的皮肤,渗出微微的血液。
“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这石坤一定隐瞒了什么。”萧玉眼中狠辣之色一闪,“我拷打了仅半个时辰,他就招了,哈哈哈!老夫的手段如何?石坤?”
“咳咳……”石坤半虚着眼,微微张开口,“你……不……是……人!”
“哈哈哈哈!”萧玉一巴掌拍在石坤头上,“可我觉得你还有东西没说,又怎么可以放过你!?”
“小大王,你可知晓这凤潇?”禾不枫眼角眯起,“曾经虞王之子最为亲近的部下,便是这凤潇,于周朝比武而亡,也是虞周之战的导火线之一。”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凤潇二字了。”萧玉松开石坤,枯朽的老手如干柴一般粗躁,“这个凤潇活跃好些年了,他以为我们没注意到他,呵呵。”
“既然真正的凤潇死了,那这个凤潇是谁呢?”萧玉脸上露出一股沧悲,“是谁会去继承一个已死凡人的名号来杀我大周之人?”
“是谁会去剿灭背叛虞国的赵家?!”
“只有那个小疯子!!”萧玉目露恐惧,“北山冥皓!!”
“他没有死!还长大了!!”萧玉驼着的背起伏着,“必须,不择手段,杀了他!”
“报——!”一名士卒手握小旗冲了进来。
“谁这么大胆?!”萧玉怒目而视。
“报!攻打岐国的江吴军撤兵了!他们只是攻破了城门就走了,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惩戒岐国一番。”
“那好呀!”萧玉喜悦道,“我还以为江吴要拔了我安插的眼线呢!”
“可是萧丞相……”士卒吞吞吐吐道,“萧家出事儿了……”
“什么?”萧玉好似没有听清楚,“他们不是只攻破城门就走了吗?”
“萧沉死……死了。”士卒咽口气,不敢直视萧玉。
“不——!”萧玉怒目圆瞪,眼角决眥。
“混账东西!”萧玉一个虎爪掐住了士卒的脖子,“什么时候!?”
“飞鹰传信,估摸着最久发生在三天前,最近的话不出两天,已经……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不,不要!”
士卒惨叫挣扎着,在萧玉手中挣扎,难以想象他一个近古稀的老人居然有如此之伟力,将一个成年的军人轻松捏在手中!
士卒最终挣扎了几番便死在了萧玉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萧沉癫狂着,“北山冥皓?好啊!好啊!”
“清理了自家门户后就开始忍不住对我动手了?!”萧玉阴冷的眸子闪烁着寒光。
“我定要抓住你,把你好好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