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三人坐在岸边的高台上,远远的看着如山巍峨的晚游轮,一人端着一碗馄饨在吃着。
沈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河鱼,交给府黑细细的啃着。
所有的货物都搬下船舱之后,晚游轮便被船家这边给封闭了。连原先在船上预订了客舱,想要继续游览下一站的客人,都被赔偿了双倍的船款,然后客客气气的请了下来。是个人都知道,船上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搬完货物,领了赏钱之后,无心睡眠的帮运工们也三三两两的留在码头上,各自寻些吃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就等着接下来事情的变化。
搬运工们可能会一饱眼福,但是周边卖宵夜的小贩可是真的饱了口袋。
在大船上大出风头的沈规三人,也去寻了一家这几天两人常去的馄饨小店,要了三大碗馄饨。沈天已经和老板混的熟识了,把碗端到外头去吃,也不过就是说一句的事情。于是,三人一虎就这么端着馄饨,爬上了码头仓库的屋顶,远远的望着在月光下静默的晚游轮。
涂清欢在三人中年纪最小,胃口却是最大,三两下就将一大碗的馄饨给吞了下去。吃饱喝足后,规规矩矩的将大碗放到一边,等着一会儿还给店家。但手上却十分不优雅的用袖口随意的抹了抹嘴,双手在身后撑着,整个人向后倒去,舒舒服服的放松着自己:“唉,干完活再吃东西,就是香啊。”
沈天咽下了一口馄饨,含糊不清的说道:“姑奶奶,那么几袋米搬一趟,对您老来说也算运动?都没让你把米扛几楼了。”
涂清欢自然是听不出来沈天说了梗,只当他是在夸自己力气大。当下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远方的晚游轮说道:“你们是担心李、曹两位前辈这几天就要让大船飞升之后,船上的货物搬不下来,所以才来这做苦力?”
“不全是。”沈规把还省小半碗的馄饨放到一旁,解释道:“刚开始确实觉得自己能帮上些忙,真真做起来才发现一趟两趟还好,十趟二十趟之后,将耐心消磨殆尽之后,我们反而不如那些以此营生的搬工们。一天下来,占着修炼过的体魄,才勉强比个中好手多搬几袋,但是对整艘大船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沈天也在一边应和道:“这就是我小时候和你说过的挑山工的故事。只不过到了最后,还不是靠小爷我去晚游前辈那边卖了面子,让他同意出来沟通,与这班合作多年的船家好聚好散。”
“果然是晚游前辈出面了吧。”涂清欢倒不是特别意外:“难怪改线改期的事情这么的顺利。只不过和船上管事毕竟还有些情分,说动了也不奇怪,但是你们能说动他在等完这些搬工的工作,也是属实不易了。现在东西都搬下来了,接下来会如何?把船凿沉了,沉到水底以后再去收回?”
“他们想的场面,好像比这个要大上许多。”沈天想起来这几天了解到而消息,笑而不语。
正当涂清欢要接着追问沈天的时候,三人的耳边突然响起的李晚游的声音:“哟,今天还带着小娘子来,难得难得。”
好嘛,今天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对大修士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沈天还是带着两人站了起来,回身向李晚游打了个招呼:“前辈,这般时候了,你还有空来打趣我们?”
李晚游已经将自己的木头化身还回到桥头之上,这会儿是以神魂之体出现在几人面前,身上幻化着一件简单的道袍,还是一个小老头的样子。
“不打紧,那曹升有心去亲自操刀,我当然也乐得轻松。”
唉,怕是那曹升不放心让你亲自操刀吧。沈天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吐槽道/只不过曹升没有过来,沈天也稍微放开了一些,端起手中的海碗说道:“前辈,来碗馄饨吗?味道还不错的。”
“我吃香火的。”李晚游倒是豁达,笑骂到。只是将视线又投向了远方的晚游轮,叹了口气说道:“好好再看看吧,世上可难得这般人力可胜天工之物。”
远方,停在港湾中心的晚游轮上,已经再无半点光亮,即使是坐在仓库顶上视线开阔,还是觉得如同山岳一般巍峨。夜间,只有明月映射,整个大船和远处的群山融为一体,仿佛它便是造物主遗落人间的宝物一般。
沈天喝涂清欢顺着李晚游的视线看了过去,只有沈规反而将视线投向了李晚游本身。从他刚出现之时,沈规就觉得有些不顺畅,如同凝滞的湖水一般。这会儿再认真的看了几眼,只觉得更是震惊。
“不愧是天生的水灵根,感觉竟然如此敏锐?”李晚游发现了沈规的视线,也不再遮掩,反而是笑了起来,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对着三人说道:“今天就给你们开开眼界。”
李晚游虽然是幻化做一个小老头的样子,但是茂密的头发还是被他一丝不苟的整齐梳理在头上。但就在头顶正中央,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钢钉狰狞的钉在他的头上。虽然看不出深浅,但是就这直径,想来钉入脑袋的部分怎么样也在一寸以上。
“前辈你不是灵体,怎么会?!”涂清欢的修行知识更为扎实一些,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晚游已经立起了身子,笑了一声说道:“所以说,我这次输的不冤。原本以为还能用灵体和他周旋一番,没想到他的术法竟然能直接作用在灵体之上。此次本就是我的劫数,是死劫。多亏了各位小友舍身相助,换了个困劫,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三人正想再说些什么,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只要你不越界,我的星灵钉对你的修炼就没有半点阻碍。”
曹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几人身旁,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鸷。只不过现在没有了利益冲突,他倒也懒得对几个小辈摆什么架子。哼了一声说道:“若不是你们,我原本要在他周身钉下一百零八枚星灵钉,制成幽魂傀儡。你们做的,不错。”
着算是夸奖我们吧?沈规在心里默默想到,但是嘴角忍不住有些抽动。
“哎呀,道友,不用说的这么吓人,老夫胆子小。”李晚游这几天和曹升接触多了,已经能习惯他的说话语气了,“之后我们两人好好修行,我修佛法,塑金身;你观成佛之道,用佛道双修之法突破瓶颈,怎么样都比多个摆件要好上太多。再者说,先前你出其不意制住了我,要把我制成傀儡倒还有可能。现在我知晓了此事,又了反抗之心,说傀儡什么的,就伤了和气了。”
“还是要敲打敲打,免得你忘了我随手就能让你魂飞魄散。”曹升也是远远的看着月下的晚游轮,不再废话。只是缓缓的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动手吧。”
“好说。少侠们也看好咯,接下来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事。”李晚游应了一身,冲着三人嘿嘿一笑,身形便消失不见了。
曹升的目光还是远远的看着大船,只是说了一句:“好好看。”
原本与山脉一同沉睡的晚游轮突然仿佛有了生气一般,三三两两聚在码头周围附近的搬运工们,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只不过越看越是显眼,真的有一道隐隐的光正在从整座晚游轮上散发出来。
光线并不耀眼,比月光还要柔和上几分。但确确实实的在那闪耀着,唤醒了寂静的码头。
渡轮的王泽管事站在码头上最高的酒楼之上,远远的看着正放着微光的晚游轮,眼神有些闪烁。
前几天,自己屋中的桌子突然变成一个和蔼却不怎么可亲的小老头,张口便说自己是真正的船主李黟的化身,几日之后便要收走大船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的小腿是在发抖的,但是,这样的江湖骗子,自己每年都要遇上几个。学了点小把戏就来忽悠自己这种凡人的低阶修士罢了,豁出命不要的话,三五个大汉也就能把他们打的头破血流了。但是,这次的来客确实有些不一样,特别是在他拿出一套完善的货物搬离计划和整整两箱的黄金之后,王管事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没有与上头通气,冒着被官家责罚的风险,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的是他;积极协调全城,把所有货物搬离的也是他;一家一家上门道歉,退还双倍船费的还是他。若今日之事,真的不过是一场骗局,那么死的最惨的那个,一定还是他。
但是,王泽他有信心,今日之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就会结束的。
仿佛是回应他的信心一般,原本沉寂无人的大船,突然震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动了起来。
“有人偷船!”这是王泽心中的第一个想法。这么多天的盘算,他发现,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一伙宵小修士想要利用船上没人的时候将整艘大船偷走。只不过一来那些黄金实在是太多了,二来,在自己十多个船工都被不知何处冒出的藤蔓捆在墙面上时,他就知道自己只能答应那个小老头的要求了。只不过茫茫大江,偷走一个算不得法宝的庞然大物,他们有能跑到哪里去呢?
王泽的想法在无端发散着,但是事实马上证明他多虑了。那条大船移动的方向并不是向着码头外部,而是直直的向着半空中而去!
码头上一下子沸腾了。做了一辈子苦力的搬工们哪里见过这种事情,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有目不转睛的,有回家叫人的,有双手合十的,有磕头便拜的……只是不管岸上的人在做什么,晚游轮都只是静静的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的向着天空更高处飞去。配着他周身放出的淡淡光芒,仿佛是第二颗月亮从湖面上升起一般。
“虽然之前知道了计划,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壮观!”沈天远远的看着正在缓缓拔高的晚游轮,情不自禁的感叹到。
沈规只是死死的盯着大船,眼神火热,一言不发。
晚游轮体量巨大,虽然缓缓拔高了一丈有余,但是船底还没有完全露出水面。一班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主,总有个把胆子大的,灌了两口黄酒后,便冲向了缓缓抬升的大船,想要上去一探究竟。
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只是徒劳。那道暗淡的金光,仿佛有实质一般,包裹着整个大船。一般搬工们,根本没有着力之处,更不要说是爬上大船了。只能是在码头上,看着大船慢慢拔高。
沈天看了曹升一眼,虚心请教道:“这是前辈的道法?”
曹升叹了口气,有点文不对题的回到:“身在福中不知福,李黟当年割离元婴,早就给他安排了这条以道入佛的康庄大道,李晚游他自己放不下心中执念,未能勘破。但是其实早已开始修习佛法,有了一身的佛光。不然,我怎么会想要观他的道。”
“也正是因为晚游前辈的这般心性,曹前辈才更想看看道家赤子之心,如何成佛吧。”沈天颇有玄机的呵呵笑道。
曹升不再说话,只是远远的看着大船,身上默默运转着道法。晚游轮的体量,只是靠不甚成熟的李晚游,是飞不了多高的。但是有了曹升的助力,大船的上升还是十分的顺畅。
原本只是默默看着大船飞升的沈规,突然开口说道:“前辈,晚辈可否锦上添花?”
曹升仿佛是已经把今天的说话额度用掉了一般,不再开口,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大概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爱干嘛干嘛,反正无关大局。
沈规默认自己得到了许可,反而是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调动起全身的浩然正气。
“小尺子,你要干嘛?”涂清欢愣了神,把视线从大船上抽了回来,看向沈规的方向。沈天也刚好回头看着沈规,他也搞不懂沈规突然将是要干什么。
“开!路!”
沈规仿佛背负着千钧之力一般,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字。全身浩然正气喷薄而出,忽的一下没入水底。短暂的酝酿后,一条水路就这么从船底之下升腾飞而起,为飞升的晚游轮开了一条通天之路。水路足有百丈长远,斜斜的指着月亮的方向。
码头上再一次沸腾了。单独的大船飞升,哪有着水路并进的壮观,一时间,下跪参拜的人更多了。
沈天目瞪口呆的看着沈规,这榆木脑袋也懂的讲视觉效果了?不得不说,着表现力真的是直接爆表啊!
果然还是自己教的好。
只不过这么大条的水路召了出来,除了视觉效果,实际的助推之力自然还是有些的。原本迟迟不肯离开水面的大船,猛的一下从水底跳出,顺着这条勾勒好的水路,摇摇的向半空中飞升而去。
“幸会人间一甲子,遥巡星云三千河。归去也!”
一道庄严的声音从已经飞到半空中的大船上传出,这下,除了仓库顶上的几人,再没有人敢直立在码头之上了,连庆幸自己赌对了的王管事,都忍不住附身下拜。
沈天看了一眼涂清欢,挤眉弄眼的说道:“听听,听听,我写的。”
沈规的气息也到了极限了,一下泄了气,悬在半空中的长河猛然从半空中落下,狠狠的拍在了水面之上。拍出的水气,轻柔的拂过每一个在码头上的人,如受甘霖。
众人享受着这一份清凉之时,已经到了半空的晚游轮上又降下了一道声音。
“凡上我渡轮者,身上因果孽缘,皆随我渡往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