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小小姐吗?她还是明府少夫人呢,还不是照样让人整得死去活来的!如果这有用的话,当初她就不会不辞而别了。
这个男人只会做生意,其他的,根本就是没救了。也许商场上,他呼风唤雨,换个环境,他绝对不是饿死,就是受不了自己的脏乱而羞愤致死!
已然恢复到最佳状态的微芽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最高原则,慢慢地踱步于充满着月牙儿身影的寝房,她想象着女儿三岁的样子,七岁的她,会出落得怎样得活泼动人呢?
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她,肿了脸庞,散了发辫,乱了衣衫?这就是明家小小姐每天的生活缩影吗?
“明,庸,谐,我等着你的解释。”微芽的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痕迹,“月牙儿——”转头,她轻唤,就怕吓着了四年不见的女儿。
“你是……娘?”怯怯的音饱含还未过去的惧意,月牙儿小小的心就怕是梦一场,迟迟地不敢上前紧紧拥抱她渴望已久的人儿。
“月牙儿,是娘啊,快来娘这边,过来啊。”蹲下身子,微芽伸出双手,就等着女儿的投怀了。她不敢上前,怕女儿不愿原谅自己,只是焦急地等待着,用眼睛温柔地召唤她。
“娘——”不是梦,是真的。真的是娘,真的是娘啊。惊喜之余忘记了脚下累赘的裙摆,才跑了两步的月牙儿已经踩到了它,眼看着就到摔着了。
“小心!”疾速赶至抱起女儿的是微芽,母性的本能促使她飞身过去,但,抱住他们母女的却是呆立在一旁的明庸谐。
依微芽的速度只够接到摔倒的女儿,而被当成人肉垫子,明庸谐顺手一捞,妻子儿女都在怀,别样的情怀瞬间感染着三个人。
那一刻,明庸谐心里没有了枯燥的生意经,没有了停不下来的奔波,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满足。他,从未想过,仅仅三个人的幸福,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那一刻,微芽只是一个需要被关怀的平凡女子,流露出最自然的媚态,只为享受到生平第一次的暖意。她,曾经奢望过,却从未料到它也有实现的一天,很突然,也很感动。
那一刻,月牙儿忘了刚才受到的谩骂,遭受的拉扯,甚至于她觉得,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娘不曾不见过,爹不曾一连数日的不见踪影。太好了,她也终于有了拥有爹娘的感觉了。
就这样抱着吧,明庸谐揽着微芽的柳腰,微芽紧紧抱着月牙儿的身子,就这样抱着吧,让幸福的余晖缠绕,为这从来就是缺少爱的满楼填满他们的身影,他们的热情,他们的爱。
“月牙儿,让娘仔细看看。”关键时刻,首先打破这平衡的就是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的微芽,身后的明庸谐眉一挑,嫌她的不知趣儿,怀里的月牙儿也是有样学样,嘴一撇,怪娘的不识相儿。
“娘,月牙儿没摔着。”久违了的叫唤让两个一大一小眨眼间红了眼。
“娘知道,娘知道。”已经长高许多的月牙儿还是偏嫌瘦了点,下巴尖尖,脸上没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太突出了,需要大补。
五豆甜汤、香凝银薏露、凤和鸣、香芋百宝、梅菜瓜脯、荷叶蒜兒蒸白菜、回锅肉、薏米莲子鸡、富贵牛腩、鱼浆蘑菇、百花蒸酿、八宝全鸭……
只要她叫得出名的,样样都要,给她的月牙儿好好补补,圆一点才可爱。还有这发,没有修剪的痕迹,她不会四年来都不曾动过吧?没关系,至少很黑很亮,很容易就变出一个个简单的发髻。这脸就……需要好好抹抹药膏了,一时半活儿见不了效,她会让那个动手的人付出代价的。
还有——
“月牙儿,娘给你的耳环没带吗?”她的耳眼还是她偷偷帮她穿的呢,虽然她当时年纪小,却也哭得唏哩哗啦。
“不……不是……”她唯一能用来思念的娘的耳环被抢了。
“那东西呢?”看她支支唔唔的样子,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微芽不免心头泛酸,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独自离去,月牙儿如今也不至于遭到这样的对待。
“明庸谐,我不跟你吵。我现在要带月牙儿走,你有意见吗?”如果他还有一点关心女儿的话,他会答应的。
“微芽,很晚了,明早再说,好吗?”同样不能接受女儿在眼皮底下竟是如此遭遇的明庸谐相对冷静许多。
他们来明府时城门差不多关了,此刻断不会因此而打开,就先在这儿将就一晚,明早,一切都会有个了断,他需要时间好好沉淀一下这纷乱的情绪,是愤,是怒,都会让他失去理智,这不是处事的好兆头。
“也是,我真糊涂。”有一瞬间不理解的微芽恍然大悟,“月牙儿,今晚,娘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好,还要娘给月牙儿讲故事,讲娘在外面的故事,可以吗?”小小的脑袋仰首盼着,眼中有着浓浓的兴趣。
“可以啊,娘可以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说。”一把抱起还不算轻的月牙儿,微芽和女儿一块儿在小小的床榻上坐下,一里一外,小脑袋紧紧地贴在温暖的怀里,双手牢牢地箍在纤细的腰上,再也不要放手了。
“好好休息吧。”明庸谐很想识相地不去打扰她们母女相逢的一刻,那种安谐却让他不自禁地走过去,弯腰。
偌大的身影垂立,烛光拉长了他的高大,将她们笼罩,母女俩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
唇,分毫不差地印上了微芽错愕微启的润泽,她还没反应过来,温软的感觉已然离去,让她怅然若失。
手,轻轻抬起抚触着那片刻的温热,仿若这样就可以留住残留不息的莫名悸动。同一时刻,她那沉寂了已久的心在不知觉中砰然大动。
“月牙儿,早点睡!”快速啄一下女儿的额,明庸谐第一次唤了女儿的乳名,感觉还不错,虽然无法与刚才的那一刹那相比。
他没料到的是,多年不见,仅仅一个轻轻的碰触就激起了他往昔所深埋在记忆一角的所有苦涩禁忌。
如果……如果不是女儿还在一旁的话,他说不定……不,他是一定会……
他在干什么?!
狠狠蹙眉,明庸谐不再看那个浑然不觉正在做什么的女人,他大步离开,不忘掩上身后的门。
她,居然明目张胆地当着女儿的面勾引他?
这些年,她都在花楼,看到的学到的,还会少吗?他不该这么讶异的。
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明庸谐自嘲地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去,接下来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明天必定引起的轩然大波了。
只是,当年她能义无反顾地离开,为什么不回库府呢,至少那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她还可以当她的大小姐啊?堕落到花楼,是属逼迫无奈还是她自己压根儿就是心甘情愿的?
当年的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即使有心追查,也无所下手。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他自问。
四年前,她离开的前一个月,府中有人传言她曾无故消失了两个时辰,无人知晓她的行踪,连一直跟在一旁的小雅都被撇下了;
四年前,她离开的前一个月,她不说他也知道,她的情绪一下子就更沉默了,夜晚,他偶尔回房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喃喃呓语,以及……睡梦中痛苦的表情。
难道……这些都有关联?
他以为一时的空风来风,终会相安无事,没料到她却为此离开,一走就是四年。她会选择在娘宣布刘氏女入门的当晚就走,是在做无言的反对吗?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这次偶然遇上,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
即使是在花楼四年,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多了点圆润,少了些稚气;添了几许柔媚,少了几分天真,变得……更让人难以忽略了。
只是……事情到底为何会变成这个局面的?八年前他还在扩大明家在各地的生意版图,对她这个算是陌生的妻子无暇顾及,只能放任她在明府摸索生存的门道,但至少她熬过来了。
可为什么四年前的那些小小的流言蜚语会对她有这般大的影响,莫非……那不仅仅是下人们的碎言碎语,而是……
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是说娘对她太严苛,他也知道娘的严厉,这些她都忍下来了,还有什么会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甚至于抛下才满三岁的女儿?
到底……到底……
仅仅是因为刘氏女的掺和吗?他从头到尾都没做任何的表示,她不该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的啊。那到底……
越来越多的疑问盘旋而来,他今晚别想好好抽丝剥茧,让自己从这一大堆的问题中钻出来了。
几乎没有成眠,一大早的,明庸谐就带着一双疲惫的眼坐在满楼内室的桌旁,等着床上的两人醒来。
床畔,那一瀑发纷乱,掩了容颜。被下凸凸的隆起是她侧身的玲珑曲线,高低起伏,一如当年他身畔的羞涩女子。
岁月带走了太多的遗憾,原就相差九岁的两人甚少交集,他忙着明家的生意,她忙着府里的事宜,最多晚膳时分见了面,碍于娘的面,又不能交流。夜晚,他在书房,她在寝房,她睡了,他才迟迟归去。
他累了,她睡了,言语就是多余的。
他渴望,她配合,言语还是多余的。
夫妻四年,他们真正交谈的时候并不多,严格来说,他总是不客气地打断她的开口,渐渐地,她从欲言又止到了沉默寡言,一拖再拖,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有错,两人都有责任,他无法苛责她,是他的忽视造就了一切。
既已成夫妻,就要好好相待,有什么事两个人不能谈的呢?失去以后才知道追悔,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