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风夹杂着迟到的冰雪席卷了整个大唐，别误会这里的大唐并不是个历史朝代，而是平均海拔不足四米，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的A市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李飞身披退伍那年带回来的军大衣，脚蹬一双随时会漏水的作战靴，双手插在口袋，全副武装，人模狗样的东家串串，西家窜窜，张家奶奶拄着个拐杖，站在她那年久失修牛屎堆砌的破草屋门口张开如破锣般的嗓子喊李飞的小名：“狗剩儿，是狗剩儿不？”这个张奶奶是李飞的邻居，平日里日子过得拮据，李飞的爷爷偶尔也会帮忙照应她一点，她不过才六十多岁，可是岁月在她脸上刻了许多纹路，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让这个六十多岁老人的脸看起来像是发了霉的核桃，老人的嘴巴里塞着她引以为豪的大儿子刚给她去装的假牙，一张嘴，跟非洲人似的，她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孝顺的，逢年过节也就大儿子会回来看她一眼。她大儿子好像是在县城里贩卖游戏机，她大儿子这次送了些过年的年货过来给她，她见到李飞赶忙让他拿点回去给他爷爷。
李飞是孤儿，听村里人说，他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后来被人捡到送去了孤儿院，然后被他现在的爷爷领了回来，他爷爷是村里的算命先生，靠着给村里人算命也算是勉强能糊口，他爷爷曾经也娶过一个老婆，可是没过多久老婆就病死了，他爷爷也就放弃了再娶妻的想法，从孤儿院里领回李飞后，爷俩相依为命，眼见着李飞一天天大了，他爷爷却开始发愁，李飞拿着从张奶奶拎回来的一桶油放在门边，走进屋里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待缓过来劲儿后便走进了里屋，天冷的时候，爷爷不怎么乐意下床，他走进去掸了掸沾了雪水的大衣，又跺了跺脚，才感觉到暖和了点，看着坐在床上看书的爷爷，李飞笑着说：“爷爷，隔壁张奶奶送了您一桶油，您说咱回点啥呀？”坐在床上爷爷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李飞：“你想回点啥？一天天的没正事儿做了？这本五行八卦风水学还有老黄历你背会了没有？”一听爷爷又跟他说这些，他就烦，他从小听着村里的人叫他爷爷神棍，叫他小神棍，为此他跟人打了不少架，他有他的理想抱负，他才不要跟爷爷一样做什么算命先生，爷爷还在跟他唠叨，他的心却早就飘到了东边村儿村长家的女儿文秀家了，他和文秀一起上过学，还是同桌，后来，他成绩不好，上完初中就去当兵了，回来后听说文秀上了大学，几年不见也不知道她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里李飞脸上飘上了两朵红晕，爷爷见状一本书砸了过去，李飞最佩服爷爷的一点就是他看起来老态龙钟的，可拿书砸他的时候一点不含糊，百发百中，李飞摸摸起了包的头，捡起地上的书，只见书上写着“易经”书已经有些破旧，这么一扔甚至有些散架了，看书的质感就像是地摊上骗小孩的武功秘籍，一看后面的定价，才一分五，而且字迹模糊，都看不出书到底出自何处。李飞摇了摇头，心里想：这老神棍，天天看这些破书有啥用！李飞收起爷爷砸下来的书，帮爷爷又烧了一壶热水，氤氲的水汽把屋子里搞得跟人间仙境似的，他们住的地方也不比张奶奶的草屋好多少，遇上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李飞爬上屋顶用牛屎粑粑活着些泥巴堵过几回，后来实在是堵不上了，爷爷才拿了点钱让李飞去邻村的瓦匠家买了几块瓦，邻村的瓦匠跟爷爷关系不错，还过来帮着李飞把瓦片堆在屋顶上，这才勉强撑到现在，这些年爷爷在村里替人算命算风水，操办红白喜事挣的钱，全攒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留着这么些钱做什么用，李飞拎着烧开的水壶，往爷爷那个破旧的紫砂茶壶里倒满了水，壶底还有一些茶叶的碎渣，也不知泡了多少回，早泡不出茶味了，可爷爷就是不让倒掉，看着完全沉在壶底纹丝不动的茶渣，李飞有些茫然，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见李飞都快把水倒溢出来了，爷爷又一个东西砸了过去，正中李飞的头，李飞回过神摸摸后脑勺“爷爷，你能不能换个地方砸啊，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被你砸笨了才考不上学的！”见李飞嘟嘟囔囔的，爷爷拿起身边的书又要砸过来，李飞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爷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喏，喝茶”说完李飞把茶壶盖子盖上，把壶端到了床边的凳子上，爷爷拿起茶壶就着壶嘴就开始喝茶，喝了几口后，放下了茶杯，一双粗糙的像树皮一样的手来回搓了搓，对李飞说道：“剩下的热水帮我装个暖水袋”李飞拿出夏天喝的饮料瓶，把开水灌了进去，由于水太烫了，水灌进去的一瞬间，饮料瓶子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变得干瘪，爷爷有些生气：“你这一天天的干啥啥不行的，以后可怎么是好哦！”说完爷爷由于生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李飞跑过去帮爷爷拍背，一边对刚才爷爷的人身攻击有些不满：“爷爷，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饮料瓶子这么不禁烫呢！”爷爷没理他，咳嗽没有停止，咳了好一会儿，爷爷的气才慢慢平息了下来，脸红得有些不自然，自从李飞退伍回来后，爷爷便让他跟着自己学风水，爷爷还总是爱说起自己曾经的辉煌历史，说他曾经在道观里修仙，后来赶上*****，他就被下放到这个村子里，还说道观里吃香的喝辣的，自己曾经还是掌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但每次李飞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爷爷都不忍心去质疑，爷爷年纪大了，就算是吹牛，还能吹几回呢！这么想着，每次爷爷说起往事时，李飞都会配合的笑笑。
快过年了，爷爷拿出一些钱让李飞去镇上买年货，只是这次的年货清单有些特别，爷爷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李飞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怕一不小心撕坏了，爷爷又要生气，这张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只见上面写着：一副棺材要杉木的，一套寿衣要五层的，一把糯米，十个土鸡蛋，一根红绳……由于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了，怕出错的李飞挨个念了起来，其中有不认识的字，爷爷还会给他纠正，纸条上的字看完后，李飞才反应过来，买这些东西干嘛？爷爷把被子往身上拢了拢，又咳了几声，然后对李飞说：“让你买你就去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买回来我再告诉你！”李飞见爷爷不愿意说，也不再追问，想着天快黑了，跟爷爷商量明天白天再去，爷爷没说话，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爷爷的咳嗽声就把李飞吵醒了，李飞掀开被子，拿起床头的手电筒，穿了双去年冬天买的棉拖鞋，拖鞋的后底已经磨平了，从上面的洞眼还能依稀看到若隐若现的泥土地面，他三步并两步跑去看了眼爷爷，见爷爷还没醒，便又迅速跑回自己的床上钻进被窝里，被窝里的热气还在，李飞缩着身子缓了一会儿终于才找回温暖的感觉，见天还没亮，想着再睡一会儿。可是爷爷却突然醒了，拿着手电照了照李飞，边咳边说：“你快起来，找隔壁二牛借个三轮车，早点去把东西置办了！”李飞有些不情愿，外面太冷了，再说就算天亮了再去也赶得及回来：“爷爷，等天亮了再去吧，这么黑，人家也没起床呢！”爷爷咳得更厉害了：“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不去怎么知道人家没起床呢！一个村子的人都没你懒！”说完爷爷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李飞不想再听爷爷唠叨，便一鼓作气，迅速了起床，全副武装好后，怀揣着爷爷给的钱和纸条的李飞拿着手电筒出门了，他穿着漏水的鞋走在雪地里，第一脚下去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本想回去换鞋的李飞想起这是他最好的一双鞋了，便忍着脚被雪水灌进鞋里的寒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后，李飞来到隔壁二牛家门口，没想到二牛还真的已经起床了，二牛家的小屋里冒着烟火气，估计是在烧早饭，隔着一道门，李飞闻到了红薯稀饭的香气，肚子不禁咕咕地叫了几声，李飞拍了拍肚子，敲起了二牛家的大铁门，这一敲惊醒了二牛家养的土狗棒槌，棒槌一个劲儿的叫嚷，二牛听到声音走出来喊：“谁啊？”“是我，二牛，我来你家借个三轮车上镇上买年货去”李飞隔着大铁门说明了来意，平日里，李飞是不太爱来二牛家的，二牛人不错，老实巴交的，可是他媳妇儿不行，总爱说三道四的不让二牛跟李飞走的太近，还说李飞爷爷做白事的晦气。为此李飞还曾经和二牛吵过嘴，他可以容忍别人骑在他头上拉屎，可是却不能忍受别人往他爷爷脸上吐口水。二牛听到是李飞的声音后，打开大铁门，棒槌也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特别像二牛媳妇儿，二牛果然在烧饭，脸上被柴火熏得有些发黑，二牛媳妇儿还没起床，二牛是个老实人，小时候得过小二麻痹症，没瞧好，留下了后遗症，走路有些跛，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找到媳妇儿，他爹妈急得不行，只能花钱去请媒婆帮忙相看，结果花了好些钱娶了邻村的寡妇，生了个儿子，二牛家不知道怎么宠着好了，这不，二牛平日里都不让她干活，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二牛从院子里推出三轮车，这辆三轮车是二牛家唯一的交通工具，平日里二牛看的跟宝贝疙瘩似的，还曾说过车和媳妇儿不外借，这辆三轮车有些年头了，车把手上都锈迹斑斑的，二牛有些不太情愿，但想着是李飞爷爷需要，也就一咬牙给了李飞，虽然在村里很少有人会跟李飞爷爷说话，可谁家老人过身了或是有什么风水上面的疑问都还是会上门求到爷爷，所以，他们也都不敢得罪李飞爷爷。李飞借到三轮车后，带着手套，把大字袖子也塞到手套里，才扶着车把骑上了三轮车，下了雪路不太好走，好几段路，李飞都是下来推着车走，大约走了快两个半小时后，终于到了镇上，快过年了，镇上的集市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有好多还是隔壁村的熟人，李飞按照爷爷的要求买好了所有的东西，棺材太大，李飞拖不走，付了定金后，棺材铺的老板倒是热心，说会开车帮他送到村里去，置办好所有的东西后，已经到了中午，李飞拿着买东西剩下的钱去了集市上的早餐店买了份锅贴，刚出锅的锅贴饺子吃在嘴里有些烫，李飞含着饺子在嘴里倒腾了好一会儿，等热气散去了点，才开始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吃完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想着爷爷可能还没吃过锅贴，便又花钱买了一份，怕锅贴冷了，便解开了大衣的纽扣，把装着锅贴的塑料袋放进自己的怀里捂着，然后扭好纽扣，登上三轮车，回了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