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多大点事儿嘛,有什么不一样,想那么多干嘛?”
洛亿的话洒脱地像一把利刃,决绝地把林之下所渴求的安慰切裂开来。
“就是,就是,之下,上学嘛,学什么不一样,早点混完在学校里的日子就算啦。”
三五个女生前呼后拥地围在洛亿身边,随声附和的语气像极了宫殿上争先恐后表示着“臣附议”的王公大臣。
一阵阵欢笑让林之下堕入了一个空白的迷茫世界。
02
艺术的语言像潜伏在丛林深处的陷阱,掩盖着层层杂草,以守株待兔这样笨拙的方式,收获一具具面目狰狞的猎物身体。
“呀,林大小姐,不是我背后说别人坏话,那洛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得小心着,别让人家把你耍了。”
许多时候,生活里会偶然出现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从不被人放在心上,当若干时间如流水一样滑过的时候,却忽然发觉,那像是生命交叉路口的一张告示牌,扭转了未来的走向。
林之下突然记了王丹的这句话,又如离弦之箭般的速度从脑海中消失掉,但她越想忘掉,这句话出现的次数就越多,像一个无限循环的数字一样,重复地强调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青紫色的光晕托起橙红色的天际,又毫不违和地过渡成白蓝的顶空,沉沉地照着黯淡的左江城。傍晚明向中学的操场上,成双成对的情侣星罗棋布般坐着,卧着。
“林之下,我知道王丹总是针对你,但我觉得这次她真的是在帮你,洛亿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王猛的话惊断了林之下的思绪,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遥远的距离,慢慢变得真实起来。
“你说什么?”林之下缓缓地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王猛。
“我说王丹说的是真的。”
林之下摇摇头,目光定在操场中央,洛亿正抬脚把一颗有些瘪气的足球奋力踢飞起来。
“哇,si ko yi(厉害)!”一声刺耳的尖叫忽然撕裂开暧昧的空气,随着足球的高度起伏着一直延长下去。文悦的面庞漫上丝丝红晕,激动地抓着王丹的手乱晃。
“我相信洛亿。”
“你相信洛亿有什么用?事实和你想的不一样。”
“那不也是王丹告诉你的?谁知道她说的真假。”
一阵沉默过后,一句声若蚊蝇的话语传入林之下的耳朵里,“我相信王丹。”
林之下想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放在面前,那么一定会有一张极尽嘲讽的脸映照在里面,还要巧言如簧地调侃上一句:“你相信王丹有什么用?事实和你想的不一样。”
王丹的听觉似乎穿越了操场径直地收取到看台上的对话,恰在此时转过身来。
两道目光凝滞在同一轨道上,静静地洞悉着对方不言而喻的思想。
“嘟!”一声尖利的哨声突然刺破了喧腾中的宁静。
“黑胖子来啦!”
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的喊喝,像一声毋庸置疑的命令,调动了每一个学生的神经。
一长道刺眼的白光从一个红色的强光手电筒中闯了出来,霎时间让操场上每一粒微小的石子都毕露原形。
一颗瘪气的足球准确地掉在白光的落点上,一瞬间围上来许多男生,争先恐后地把球勾向自己的脚下,白光又急速地左右晃动起来,划过每一个学生的面颊。
跑步的,健身的,跳绳的,踢毽的,打球的学生比比皆是,似乎刚才那些看起来有些不堪入目的场面从来没有在这片普通的土地上发生过一样。
领头的黑胖子的手忽然一摆,像下了个行动指令似的,身后立时窜出两个学生,奔向灯光没有照到的阴暗角落,“跟我们走一趟吧。”两个学生自以为光荣地像抓住罪犯的警官,趾高气昂地教训着一对不幸被捕的“阶下囚”。
“别被我逮到,逮到就送管制班,你们小心着点!”黑胖子浑厚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撬开每个学生的耳门,硬生生塞了进去。
凯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黑漆漆的操场四围悄无声息地亮起暗淡的灯光,白色的光雾笼在半球形的灯罩里,散着夜的气息,就像此时此刻此起彼伏的唏嘘。
洛亿抓着一条崭新的白毛巾,胡乱地在大汗淋漓地脑门上涂抹着,从女生圈里钻出来,朝林之下的方向走过来,对林之下说:“林之下,回教室吧。”
一股迎面而来的强劲气流盯着林之下的鼻孔窜了进去,林之下闷在胸口的躁热气息恰好在这时呼了出去,她的鼻翼艰难地控制着这强劲的对流。
林之下把伸进裤兜里掏毛巾的手迅速抽调到鼻尖,阻挡后续的来风。
“哪来的毛巾啊?”
从洛亿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熟悉的男生,抢着说:“嫂子,这是和那个多管闲事的‘王巡狩’一块的小娘们儿送的,她说她买多了,用不了。”
“你他妈瞎叫什么。”洛亿抬腿一脚踢在男生屁股上,顺手把毛巾塞进敞怀的校服里。
操场出口王丹和文悦模糊的背影,从林之下和洛亿的视线里不约而同地显现出来。
03
棕褐色的尘粒落满了教室的窗台,林之下用力吸一口空气,又有力地吐出来,大幅的二氧化碳沉落到窗下。
教学楼外吵闹的声音无非就讨论今晚在操场被抓住的情侣。
“唉,听说了没?34班那俩浪货,终于被抓住了啊。”
“嘿呀,你这点破消息早都过时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和你说吧,那俩人我都认识,俩人可那啥了......”
随后的声音渐渐低到不可辨析的地步,几秒的沉寂后,人堆里爆发出会心地猥琐笑声,一声尖利似一声,像根根光泽透亮的钢针,刺激着林之下的耳膜。
“他俩就活该,那男的女的都不要脸,尤其是那女的,绿了老子和那狗东西混一块了,坑了老子多少钱?还有那男的,不就家里有点破钱嘛,脚踏N条船。他俩还真是一丘之貉啊。”
“哈哈哈哈,兄弟,可怜你啊,不过咱这也算是公报私仇啦。”
寂寥无声的苍穹,从最深邃的地方将启明星的微弱亮度跨过遥远的距离印刻在墨色的天空。
多大点事儿嘛,有什么不一样,想那么多干嘛。
林之下拟刻出一个洛亿的声音,把这句话灌入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