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裸露的时代。
任由你如何避讳，总有不可估量的窥牖小儿从这样或那样的刁钻角度把你看得透彻。
无处不在的窥探，就像是扣在脸上的氧气罩。
吸也得吸，不吸也得吸。
02
林之下在脑海飞速检索着她吃雪糕的经历，但那段故事，似乎是被神秘的曼德拉效应从记忆里抹去了。
“忘啦？我记得你还舔着那根雪糕棍蛮开心的嘛，就在操场上嘛。”张老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定要把乐开花的心掏出来给林之下看看不可。嘴上的描述也越来越生动，像是浓墨的油彩，五彩斑斓地勾勒出形象的画面。
张老太的话，像操场上那些咯脚的塑胶颗粒，蹦跳起来填补整林之下断续的记忆。
林之下记起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那夜，吃完晚饭后同那对情侣一道去操场——
那天晚上操场上的学生很多，黑胖子大概是发了善心没有趁机出来逮人，于是操场上开了狂欢派对，对对鸳鸯们像撒了泼一样肆意的折腾，除了那越界的举措，其余的行为简直做尽做绝。
洛亿就是那时趁着火热的氛围给自己递上了一根雪糕，黑褐色的巧克力外壳上嵌着硕大的瓜子粒，雾白的冷气里混杂着一股香气。洛亿强势地搂住自己，把雪糕塞进自己的嘴里。
自己接过雪糕来咬过两口，便又被洛亿给夺了回去，洛亿漾着满脸的笑容贪婪地来回舔舐。
除此之外，更多时间与自己同框在操场的男生时是王猛才对。
林之下拔脱出模糊的记忆，张老太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不置可否的话端，印刻着深深唇纹的唇瓣不知疲倦地迅速开合着，把张老太年迈的面容挤弄出老成的皱纹，她飞溅的唾沫大概由于黯淡的天色以至看不清运动的路径，只有林之下可以知道到它们冲击在脸上的恶心感觉。
林之下感觉张老太那高尚的脸渐渐变得丑恶，拔地升起，长成一朵一人来高的泰坦魔芋，散发馊臭的气味。
微乎其微的崇敬感一时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张老师，您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懂。”
03
你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懂。
多么陈腐的台词，多么巅傻的蠢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多么没有脑子的作者才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像是显而易见的电视剧剧情里，总是有一个角色用这样无辜的话来搪塞别人的质问。
可虽然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啊。
04
张老太迟愣了一下，断去了后续的话语，洋溢着笑容的面孔也变得冷静下来，转化成一个看似严肃的表情。
“林姑娘啊，好好学习。”
不知道张老太走了有多远，林之下才发觉自己开释了不知何时升腾起的紧张感，随着紧张感的褪去，取而代之的厌恶感更加丰富地占据了她的内心。
05
林之下的小世界，森严壁垒般隐匿在钢筋铁骨缠绕的方寸中。
脚下流淌着青山绿水的淡雅。
空中飞扬过闲云野鹤的遐逸。
头顶合拢起星河倒灌的磅礴。
就是那样高尚到不可侵犯。
然而总来一些人，仅用只言片语的力量，呼喊着：“出来吧！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就毁了这小美好，毁了应该是林之下一个人的世界。
06
“哦~哦~哦~”
每天教室里这样起哄的声音总是此起彼伏，见怪不怪。
文悦又抱着一个大的夸张的礼盒，塞到洛亿怀里，羞笑地像是紫罗粉黛的仙女，身上同是散发着让人闻着头晕的浓郁的化妆品味道。
礼盒上鲜红的蝴蝶结复杂的缠绕着，看起来更像是一朵多情的玫瑰花，谄媚地过分。
洛亿依旧秉持着来者不拒的原则，自觉地把礼盒推搡到课桌下比别人更窄小的空间。
林之下冷笑着看着洛亿，猜想洛亿不过多久就会撮合好押韵的词句给自己解释——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
一旁王丹按开饮水机的开关，接了一杯透明无杂的纯净水，背靠着窗户，一手搁在窗台上，一手端着水杯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津津有味地看着文悦和洛亿的表演，像极了市井的看客。
“林大小姐，你就不生气？”
王丹绕到林之下身后，轻轻拍拍林之下的肩膀，大概是担心林之下错过文悦和洛亿的精彩场面，特意用她那根涂抹了红色指甲油的纤细食指指给林之下看。
“我有什么好气的？我和洛亿什么都没有。”林之下说着随手翻开一本书，提起笔来笔着标示重点的黑线上的那段文字默读了一遍。
“哟，林大小姐你怎么还装呢？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咱俩这知根知底的好姐妹你还瞒我干什么？”王丹说着扯过林之下手里的书合上，笑着说：“你看看你，下节是数学课，你拿本物理书装什么装啊，你是瞒不过我这个情感专家的。是不是不开心啦，你和我说啊，文悦是我好朋友，我帮你把她劝走怎么样啊？”
林之下鄙视地看了王丹一眼，冷笑一声：“你现在连文悦都可以出卖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文悦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忽然转过头来四下寻找。
林之下向文悦挥挥手，说：“这儿呢，文悦，王丹和我说你好话呢。”于是文悦一脸茫然地看着林之下和王丹，不知所措。
“你！”王丹气得一咬牙，把水杯用力垂直地下砸下去，蹦出的水花洒出不少，同时也溅到了苏雪和温欣的桌子上。
“王丹，你干什么？！把之下的书都弄湿了！”温欣忽地站起身来，紧张的气氛似乎孕育着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林之下，苏雪，温欣，王猛，洛亿，文悦，以及更多更多人的视野都向王丹投来。王丹嚣张的面孔逐渐变得柔和下来，陪着满脸的笑：“大家看什么嘛，我和林之下开玩笑呢，哎呀，林之下你也真是的，我就说个笑话你那么当真干什么，无趣。”
07
一个小世界。
以最孱弱的疆土，包容最庞大的景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