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苏舟陌生地看着林之下,实在无法想象当年那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清高不群的模样。苏舟的脑海里延续着两人无忌的童年时代,忽然那样的场景摩挲成印在薄纸上的浅灰铅笔画,被一块巨大的乳白橡皮擦掉了,留下一撮撮黑色的固体条。
擦得太过猛力,把薄纸也擦开一道无法复合的裂口,大概像苏舟扯痛的太阳穴那样生疼。
苏舟轻咬住下唇,又狠狠地拉下,“林妹妹几年不见出息了啊。”
林之下把目光甩向苏舟,抓着书包带的手把书包带拧过好几个弧度,书包带像扭股的麻绳用力地反抗着约束的力量。
“苏舟,你什么意思?”林之下向苏舟身前紧跟一步,抬手一推苏舟的胸口,“我谈恋爱关你什么事?”
“哎哟,林妹妹现在这脾气大的,我也没说关我什么事啊。”苏舟被推得连着倒退几步,一脚踩在躲在他身后的博一的脚面上,红着脸逞强地说。
博一痛得轻声一叫,抓起脚腕蹦跶了两下。
“走了,走了。”
苏舟还想和林之下说什么,被博一扯住手腕拽走了。
02
一辆面包车载着三个学生从左江赶往素阳,参加元恪大学的保送生面试考试。
车窗外飞速掠过各式各样的风景,汽车里躁热的像蒸汽的火炉,灼灼地烫着狭小的空间。
博一偷眼看看满脸怒容的苏舟,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林之下的啊?”
坐在副驾位置的陈晓听到林之下的名字,提起头来静静地盯着后视镜里博一和苏舟攒动的肢体。
“比你早。”
苏舟没好气地撇下一句话,自顾自地摇下车窗来猛吸了一口气。
忽忽刮过的大风吹散了苏舟帅气的发型,苏舟胡乱地拨拨头发,心不在焉地盯着大朵大朵浮动的白云。
博一挪了挪身体,往苏舟身边靠了靠,紧追不舍地说:“还有啥事,都说说呗。”
苏舟不耐烦地偏过头来,踢了一脚博一的小腿,“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你知道了能干啥。一直问问问,问个屁你问。”
陈晓扭过头来,看着苏舟笑笑:“苏舟,怎么提起林之下还不开心呢?是不是博一给你灌什么汤了?”
博一脸一红,赶紧解释道:“陈晓姐,我哪灌什么汤了,是苏舟自己听说林之下有男朋友了就这样了。”
“多嘴!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到处说之下的事情嘛,你怎么回事?!”
陈晓严肃的目光在博一脸上上下游荡,博一吓得噎回了想说的话,想起自己一早上连着被三个人怼得哑口无言,博一使劲一咽口水。
“她男朋友叫什么啊?”沉默良久,苏舟开口问博一。
博一没有反应过来,呆头呆脑地问:“谁啊?”
“什么谁,林之下!”苏舟又抬脚使劲一踢博一,没好气地说。
“林之下男朋友啊。”博一刚想开口,又猛地闭上了嘴,偷眼看看后视镜里陈晓的脸。
看到陈晓默默地点点头,博一才敢把洛亿的名字告诉苏舟。
“什么破名字,一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03
“林之下,今天早上那个男的谁啊?”
林之下停下笔来,看到面色凝重的洛亿正盯着自己,额上撑跳的青筋简直要贴在自己脸上。林之下放下笔来,从书包里摸出厚重的英语字典,轻轻砸在桌子上,“又是王丹告诉你的吧?你这么相信她,你怎么不直接去问她,来问我干什么?”
“林之下,我觉得你越来越过分了,你怎么老和别的男生有绯闻,嗯?”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英语老师高调地喊喝了一声洛亿的名字,把那根被叫做教鞭的拖布把用力地敲在黑板上,碰撞出沉闷的响声。教室四处投来饶有兴趣的目光,紧紧围着洛亿和林之下。
洛亿又把双臂蜷成一个窝,一蒙眼把头栽了进去,不大时就沉沉睡去。
就像是死了一样。
04
林之下抓起笔来。
在空白的纸张上漫无目的地刻写着那些隐喻着忧愁的字迹。
一个字一个字排列组合成行行哀伤的字句,在成人的世界里,就像是无痛呻吟。
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样的感情,像是共线相反的等向量。
毫无意义地勉强着和为零的事实。
05
最后一抹惨红的日光,从教学楼的反光玻璃上消去了,云缝里探出阴阴的暗红色光团,在深蓝的天穹上涂抹开来。校门口拥挤不通,不时有自行车把磕碰在铝制门卡上的声音,守门的老头不紧不慢地察看着每个走读生的身份卡。
“林之下,等等。”
招生办的张老太忽然叫住了林之下。
上次见到张老太,是在林之下参加朗诵比赛的时候。
那时明向中学高一年级组的领导想在学生分科之前办一次朗诵表演,于是命高一学生会挑选优秀的参赛选手。
但即便是在学校这样貌似清纯干净的环境里,也免不了有恶心人的勾当,即使是再小的权利,被应用在居心叵测的人身上,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无限放大。
比赛初赛的那天晚上,苏雪和林之下一同去参加,苏雪一眼就看得出来林之下的水平要远超那些碌碌之辈,可学生评委像是毫无审美眼光的猪,只告知林之下回去听信,于是说好选用林之下的事情便石沉大海。如果不是张老太当时在场,看到了林之下的表演,又找到负责人举荐,那么林之下就一定与最终的展演毫无瓜葛。
林之下从那时起对张老太暗怀了一种感激。
“张老师,您好。”
林之下转身迎了上去,探手要拎起张老太手里沉重的手提包。
“唉,不用不用,小姑娘家的别累着你这膀子嘛,我自个儿拿就成啦。”张老太笑着推开林之下的手,摩挲摩挲林之下瘦弱的胳膊,说:“林姑娘啊,最近学习怎么样啦,好不好啦?”
林之下苦笑着轻轻摆摆头,有些愧疚地说:“还行吧。”
张老太扶扶眼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嗯,可要好好学习呐,你陈晓姐今天都去参加保送生考试啦,哎哟,你姐姐是真厉害呐。”
“啊,对了,林姑娘啊,还没转春呐怎么老吃雪糕嘛?我瞅你还吸溜吸溜地吃得蛮开心的嘛。哟,小姑娘家的,可得小心你这身子啦。”
一阵见血的提问像是突然想起,根本没有丝毫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