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烟鬼坐下时习惯性地把腿翘起，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了一口，又大方地拽过一把椅子：“来，之下，坐。”
林之下面对着烟鬼站着没动，一手扶在椅背上注视着烟鬼的神色。
她想得只有如果自己和洛亿的事情被发现该怎么办。
“最近学习还不错？”烟鬼漫不经心地说着，注意力全在手上铲起的一沓沓文件，烟鬼按着页数点了一遍，又对着桌面磕齐了边角，抬头发现林之下还是站着没动，于是又拍拍座椅：“不要紧张啊，来坐。”
“最近学习还不错？”
无聊的问题往往铺垫了有趣的故事，像埋在枯叶下的圈套，等待着下一个被吊死的猎物。
“嗯”
烟鬼回手拉上窗户，让屋内的景色更清楚地照映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铝制防盗窗上，更浓郁地营造了审讯的氛围。
房间里的空气不再流通，烟草味道更加浓郁地呛人。
“林之下啊，我看到你最近这个学习状态不是很好嘛，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有。”
“没关系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老师说的，老师也是你们的朋友嘛，生活中的问题也是可以帮你们解决的嘛。”
“真的没有。”强作的笑容，就像白纸黑字的铁证，反驳了林之下自己的话。
烟鬼抬起头看着林之下点点头，把烟头捻灭，装腔作势地咳嗽两声：“没有就好，咱们高中生就是以学业为重，啊，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些困难？你爸和你妈？”
02
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以毫不知情地方式到达到烟鬼的耳朵里。
也许在外人看来那样简单，对于林之下来说却是非凡的压力，足以变成最锋利的耙，沉重地砸下去，把不能愈合的伤口再撕裂开一道道更大的口子，而后让她想起——你爸妈早离婚了，你妈早死了，你不就是个孤儿吗？
于是可以被人视作弥补的关爱和温情，更可以被称作怜悯，像一团团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垃圾，丢进无底的空洞中。
如果不能宽容地接纳。
便又被耳提面命地指责——你赚取地还不够多吗？
03
妈，这个几近要模糊掉的字眼，再次涌动起温热而刺痛的血液，冲击着林之下的心脏。
“唉，林之下啊，你这个情况让我很为难啊。”烟鬼顺手拿起一根笔，把所有测验成绩单上林之下的名字都圈出来摆在桌上：“现在学校要发放助学金啦，据我的了解呢，咱们班里是你和王丹的家境不是很好啦，可是呢学校只给了我们三十五班一个名额嘛，这么看来你和王丹我只能决定一个嘛，你看这个......”
“我不要了。”
“唉，这个不能这么草率嘛，还是要根据你们实际情况来决定的，这样吧，你去把王丹叫来办公室。”
哄噪的教室和死寂的办公室，甚至此外的世界，都包裹着美丽的颜色，像动情地音乐一样，奏响美好的节奏。
林之下和王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迎面扑来新的烟草气息。
04
出校门的小径。
精致的粉白色书包，恰到好处地分割开颜色的比例，设计成成熟的味道。
书包上的反光物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走在林之下前面不远的处的是王丹和文悦。
林之下盯着王丹。
好像看到了真实生活中另外一个自己，用另外一种方式，生存着。
王丹回过头来向林之下笑笑，林之下第一次觉得王丹的笑容脱去虚伪的外壳，或者王丹的笑容不曾包裹虚伪的外壳，只是自己一直用看虚伪的人的眼神，把王丹塑造成了虚伪的人。
“我爸妈？早死了啊。”
“我家有的是钱，让给林之下好了。”
林之下记得烟鬼问起时王丹家境时，王丹说的话洒脱地像摔碗酒，把盛着忧愁的容器，轻易地打破它的塑型，让里面的液体全都洒出来，裸露在炙热而无私的阳光下，蒸成不可见的水珠散去。
05
第二天王丹路过林之下座位的时候，刻意俯到林之下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林大小姐，昨天的事你不会给我说出去吧？”
林之下没有抬起头，却仿佛看到了王丹那张笑得皎洁的脸，以及感觉到王丹娇嫩的鼻息中沉重地顿挫着更深层次的寓意。
“不会。”
06
第一片梧桐叶被人发现的时候，林之下坐在教室里。
镌刻在窗外的美丽景致，是由清辉的阳光、干净的操场、怡人的空气以及文悦和洛亿组成的。
两个人狭长的光影，占据了操场正中的一席之地，就像抢占了舞台中心的表演者，已然把真实的世界抛之脑后。
洛亿既是一个出色的表演者，也是一个勤劳的报幕员。
林之下毫不担心洛亿会主动来给她解释：“我和文悦是好朋友。”
而在林之下内心里，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变得像个疯子，总会拿出千奇百怪的面孔示人，以至于自己都有些迷失了自己——
我不得不这样活着，因为别人都没有错。
没有谁让我活在这样的痛苦里，也许相比王丹，更加虚伪的人是我才对。
爱情，也是我坚持选择的道路。
一旦选择，就没有退路。
07
“后悔啦？分了吧。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
王丹推过一包薯片，包装袋敞着口，像不漏齿的嘲笑，散发出迷人的味道，似乎在描述着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洛亿在林之下生活中的戏份越来越少，少得可怜，甚至还比不上王丹。
“不吃。”林之下决绝地把头扭开。
“唉，林大小姐，这种事情不是能勉强的，你说你们在一起了以后干了点啥，不就出去约会过一次嘛，像你这种胆子还在学校里谈什么恋爱嘛。”王丹不停嚼着薯片，也不停地说着：“别浪费时间啦，也给别人一点机会嘛。”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哎哟，林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好意思承认呢，让大家知道了有什么不好，你们说是吧？”
08
沉默战胜了活泼，还是活泼战胜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