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脚转了很多天,终于跟着一个采药的小童上了山,云雾暗淡之中,他灵活的失去了踪迹,或者说,是我故意跟他走散的,我需要的只是有人带我上山,而不是跟着他一同上山。
终南阴岭秀,也许说的不是风景秀丽,而是阴气深重,我开始不相信那些所谓修身修仙者隐居于此,我想,即便他们长年诚居于此,除了寒意难消,又能得到什么呢?毕竟,活人修阳死人修阴,不是吗?因而,我必须要要在这儿寻到那座世人口口相传的活死人墓。宿儿说过,要我好好活着,可是她自己却死了,她死了我又如何能活的下去呢。百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绝妙的主意:活死人。我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也无法违背她的遗愿。
不得不说,这里的确不错,树木纵横,绿叶交影,云满目,天不见,虫鸟连绵,唯独人影无迹。我一个人朝着山南水北的走,试图在最蓊郁处,找到想找的地方,然而并无所得。起初,饥饿发出的抗议之声总让我觉得旁边有人,后来失望得多了,见了人反而变得麻木迟钝。
是的,我遇到了一个和尚。我遇到那个和尚的时候他正往更高远的地方去。我以为他不是和尚的,乱糟糟的头发,浓密的胡子,手中破旧的钵和被握得闪闪发亮的禅杖,如果不是听到了他念的那句偈语,我拒绝承认。连日的劳累以及累计的失望,我还是决定问他一句:听说过活死人吗?他的回答很简单利落,除去没有嘲讽的语气之外,与其他人一般无二。我听见我的心碎了,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不能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就跟当初宿儿死的时候一样。一想到死,我的呼吸就变得浓重,它时刻提醒着我,要记着宿儿说过的话,要做到答应宿儿的事。
原本出家人六根清净万法皆空,可是这个和尚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很是厌烦,想必他清修得久了,被孤独蚕食至如此。当然我并不介意这一点,本来我也是很厌恶自己的。我们互相沉默了很久,也许中间他有同我说过话,我没有听见。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决定跟着他,一来我想着他也许只是不将那地方告诉于我,只要我总跟着他,他终有一天会怜悯我的,而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实在无处可去。
我们到了一处破漏的茅屋,我先入为主的坐在了一个看起来常用来被打坐的石头上,他似乎有些无奈,但并没有同我计较。他的生活很简单,每日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好像不会饿,在我吃附近能吃的东西时,他都保持着最初坐着的样子。我想起来了,世人好像管这叫做入定。
这样的生活是断断续续的,终究是人,总还是要食五谷杂粮的。他开始带着我下山,依次的走东南西北,固定到让我以为自己在走六道轮回。他化缘的时候从来不让我开口,可他不管有多少食物总分我一大半,虽然我不像他那般,但数年来的餐风露宿,时饥时饿,早以让我对食物的渴求降到了最低。我想,他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如现在,每每有了食物,总以我为先。
后来习惯了他的作息,我常常在他打坐的时候出去,时间一久,附近的山头都被我翻遍了,果然是没有活死人墓,我的希望成了绝望,原先渴求救赎的期望消磨殆尽。我的生命迅速荒芜,像过了一个秋天的野草,又也许是冬天。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那不是我要的心安理得。
那一天,我又在石头上坐了很久,一动不动,黑暗渐渐的吞噬了我所有的感觉,茫然之中我好像看见了宿儿,她虚弱的朝着我笑,让我活下去。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隐约之中那个和尚还稳稳的坐在那儿,那种神态,恍如坐化了一般。我想我懂了。
从那之后,我便去到了更深远的山里,餐风宿露,不见世人。
其实,何为活死人,我们只是碍于执念不自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