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世间真的有天意吗?
我和他的再遇,是宿命?还是……我的自作多情?
乍来到美国时,人生地不熟,吃食也不是很合口味。所幸,沟通交流没有问题。多少个夜,躺在租住的狭小公寓里,胃痛的死去活来却连一杯热水都没有,只有低低的抽泣和呻吟。痛的快要昏死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又为何是他的脸?
他的一颦一笑,他轻声的问候,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他细心的照顾……为何通通在此时浮现?
闭上眼,仿佛能看见他迎面走来,带着清新的薄荷味,轻握住了我的手,柔声说:“来,吃药。”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我瞒过了所有人,连自己都瞒过了。我说了,我不喜欢他了,我们没可能。可为何,赢了自己,败给了心?
那些话,只是逞强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最不可能的他?
八月四日,美国,下午两点半。
“Hello?”“哦,小远啊,我马上到了,就在门口呢。是Moment吗?”“好,我马上进来。”
在来到美国七个月零七天,第219天,我又遇到了他。
再遇,于街角的咖啡店。
三年,三年不见,我还是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了他。
多可笑!曾经自以为的死心,忘记,还不是复燃了?
修长干净的背影,旁边,是一个侧颜惊艳的女孩,二人正在前台说着什么。
哈哈,真是如歌词般美好的画面啊……一样的白衬衫,一样的黑色下装……而我,更像是一个笑话。
我转过身,飞快地擦掉了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留海,像是在整理我杂乱的心绪。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一个男生喊住了我:“嘿,元笙!”我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是陈远。刚走了没两步,他已经迎了上来,说:“我还怕你找不到呢,没想到你今天人品爆发,居然自己摸来了!”我十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叫导航吗?”“哈哈,我就说嘛,要是没有导航,就凭你这智商,绝对找不到。”我表示不想理他。
说话间,已经走进了Moment.“呀,元笙……”我循声看去,看见了苏允……和坐在她旁边的他。苏允,原来刚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女孩是苏允……正想着,陈远开口说:“不好意思啊,在咖啡馆遇见了他们,就坐一起了,你不介意吧?”呵,都进来了,我再介意又能怎么样?我摇摇头,说:“没事呀,人多热闹嘛。”
他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乍一看仿佛还是当年令我心动的白衣少年。三年不见,他发微长,好像瘦了些,整个人更显清俊。
“嗒……嗒……嗒……”脚下的高跟鞋走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走向那张桌子,走向他,用了十七步。
十七步而已,却隔了三年,六个时区,十二个小时,数不尽的思念和悔恨。我走向他,一步一步,脚下钻心的疼,像是刚得到双腿的美人鱼忍着疼走在刀尖上,走向遥遥终相见的王子,刀割般的疼。自以为麻木的心又痛了起来,像是美人鱼在化为泡沫时内心的不甘。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我走近了他,坐在了他的对面,陈远的旁边。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的,但谁都想不到,再见,会是这个样子。
刚坐下,服务生便为我端上了一杯美式。我看着眼前氤氲的热气,眼睛也笼上了一层薄雾。看什么都是恍惚,都像是在做梦。
我们,真的,居然真的还能相见。虽然……隔了三年。
“嗯……那个笙笙,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江痕……”话还未说完,江痕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陈远的话,说:“不必了,我们认识。”我紧握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好在,不用装不认识。好在,他还记得我。
陈远挠了挠头,显然也是有些摸不清状况,说:“认识怎么不打个招呼啊?”我微微一怔,打招呼……吗?以什么身份呢?朋友?还是仇人?
好在陈远也就是随口说说,随即便说:“这位是苏允……”一直安静坐在江痕旁边的苏允此时也开了口:“我和元笙也认识的。元笙,还记得我吗?”我连忙点头,说:“当然认识啦,真的是许久未见呢。”“呵。”我听见对面的江痕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冷笑。
许久未见……是啊,真是许久未见了。
苏允笑着说:“是啊,得有一年不见了吧?”我点点头,说:“嗯。”不知怎的,我今天的话格外少。坐在这就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又怎么谈笑风生呢?
陈远以前就是张罗聚会的一把好手,此时又来暖场了:“真是罕见,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两大校花合体呢,你们怎么认识的?”苏允笑了笑,说:“就是以前一个辩论赛啊,都是各自队伍里唯一的女选手,就这样认识啦。”
大一的时候,我们外语大学与附近的师范大学来了一场友谊辩论赛。碰见的,便是苏允作为一辩的“波澜壮阔队”。呃……单从队名来说,我们的确是输了。我们“细水长流”,人家直接“波澜壮阔”,气势的确不可比拟啊……不过,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好嘛!最后,还是胜了对方。结果,阴差阳错,反而和苏允成了朋友。
苏允微微眯起眼睛,像是也回忆起了以前似的,笑着说:“我记得元笙当时是一辩吧,特别出彩。比赛刚结束,我们学校里向她要联系方式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吧。这才一面啊……”我刚要说些什么,陈远便很尽职地说:“那是,笙笙可是我们学校里的一大传奇人物。刚入校的学生都知道,外语学院四大奇迹:二食堂,灭绝师太,围棋社,元笙。二食堂是因为饭好吃,灭绝师太是因为她的课就没几个人敢不听,围棋社是因为一个如此冷门的社团里全是帅哥,元笙嘛,就是因为她是建校以来收到的最漂亮的学生之一。其魅力……可见一斑啊。”我白了他一眼说:“要不要这么夸张?苏允,你别信他的,都是夸大,毫无依据。”苏允笑了笑,说:“别谦虚呀。陈远,为什么元笙是奇迹呢?”“因为人家开学不到三个月,便成功集齐了全学校所有外语系的学长同学的各国语言告白。所有系啊……五六十个呢,真的是风光啊”
这个真的是夸大,根本没有那么多,而且很多不是真心告白的。只是觉得我好像很难追,便把我当做了一个挑战。反正告白失败也不尴尬,毕竟那么多人陪着呢。
苏允仿佛是被勾起了兴趣似的,说:“这么多吗?那最后哪一个打动她了?”陈远想了想,说:“都没有吧,我记得笙笙三年都没有谈过呢。”
那时,我刚刚入学,心里那叫个高兴呀!其他科都不行,就语文和英语好,结果过了外国语大学的保送生考试。每天早上都是在梦中生生笑醒的,一副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样子。在这个理科当道的时代,我凭借两门主科,成功被985录取。试问,如何不激动?兴奋了一个月,我就开始痛苦了。为什么大学里的人都这么闲?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用上课的吗?每天吃早饭的时候总能碰见几个哥们坐我旁边,用德英法语来一句“我喜欢你”。吃午饭的时候又换了一拨,用拉丁语,日语,韩语告白。好在,我一向不吃晚饭……那日子过得真是苦不堪言啊,这刚吃没几口,直接就来了一个人,有些还是体型彪悍的壮汉,给我吓得差点就把钱包交出来了。不管在哪吃,总能碰见校友,时不时的告白让我很头疼。不出一个月,我便吃遍了学校周边所有的饭店,甚至小摊……平常上个选修课也总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纸条,上面张牙舞爪的不只是哪国语言。真把我当天才了?我就是一英文系的,选修日语韩语而已,这是闹哪样啊,我根本看不懂好嘛!有的就比较细心了,自带翻译。但……不写名字是闹哪样?还做好事不留名了?好歹得让我认识认识吧!再说了,我哪知道你翻译的和你写的一不一样……三个月刚过去,我便被朝鲜语,俄语,葡萄牙语,越南语,缅甸语等各种奇奇怪怪的语言告白了。唉,当时有一阵子我都想雇个随身翻译了。要求嘛……精通五十国语言即可……
“元笙,这么多告白你就每一个心动的?”我抬起头,有些恍惚,我使劲的咬住下唇,让自己从回忆中脱离。良久,才说:“他们都是闹着玩的,根本就没有几个真心告白的。就是把我当做人人必须挑战的BOSS罢了,男生间奇怪的比较嘛。”苏允不死心,追问道:“所以你一个心动的都没有?”我笑了笑,轻声说:“有呀,不过是在大二了。”苏允又被勾起了兴趣,说:“哪国语言?”“就是苏州方言。”
前方坐着的江痕似有所触动,亮如星辰的眸子微微有些湿润。
记忆中他的眸子总是这样闪亮,像是不灭的星,不息的光,从未变过。我度过了这么漫长煎熬的三年,他的眸子却依旧不灭,永远不夜。
这便是我们的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