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有走出暖阁,而是从暖阁左边的通道走了出去。先是走过了一条狭长地室内通道,然后视野豁然开阔起来。竟是一片小湖泊。蓝色的湖面像是将落日的余晖碾碎又撒在你眼前一般,满目的光华。湖边种着一排高高的柳树,不是那种温润的,秀气的柳树,高高大大地枝叶都似乎透着一种疏阔娴雅。在柳树阴影之下有一座用柳枝围起来小院,简单却与景色融为一体。瑶香看着前面绵姑姑的背影,见她半分不见停顿,直直就往那小院走去,似乎从自己一答应就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瑶香几次想和她搭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还没有走道围栏处,忽听到一把极是清脆的声音道:“蓝姑姑,蓝姑姑,棉姑姑带着人来了。是个穿男装的姑娘。长得可白了,和你有点像,但是比你好看。”瑶香定神一看,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煞是可爱。
绵姑姑听着,就喝到:“小冰,你怎么不去照顾锦衣,出来干什么?”
正喊着话,那小屋的门就从里面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绵姑姑三步并两,就到了那人身边把她往里面推,责怪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然后往后面看了一眼瑶香:“人又不跑。”
这一眼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瑶香身上,瑶香快速地瞥了一眼,果然见到这个蓝姑姑的眼睛是像母亲的一样,呈现灰褐色。不敢迟疑,瑶香踏前一步,对蓝锦衣行了一礼,道:“这位姑姑,家母承蒙照顾,瑶香在此给您行礼了。”
还没等瑶香蹲下去,手臂便被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你受苦了,你实在是太难了。”说着就将瑶香轻轻抱入怀里。瑶香的心忽就柔软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姓蓝的嬷嬷身上,忽然感受到了家的气息。瑶香甚至在贪恋这样的气息,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绵姑姑在旁边叹息了一声,道:“你们进屋聊,小冰,去熬药去。”说着沿着原来的路又往回走去。远远地还听到小冰的声音道:“不是才煮过药么,怎么还要熬?”
绵姑姑走到暖阁前就和小冰分开了。湖边别居就是建设给锦衣住的,因为锦衣常年离不得汤药,就在别居和暖阁边上搭了一个简易的炉灶,专专用来煮汤药的。看着小冰去熬药去了,绵姑姑就走进了暖阁屏风后面的内室。她人一进内室,就听到一声得意地笑声,细细听来,竟是方才沈太夫人的声音:“怎么样,我演得还不错吧?”
然后便是绵姑姑那冷冰冰地声音,似乎还能在脑中浮现起她那不苟言笑的神情:“论演技,哪有什么人比得过您啊。”
那沈太夫人发出了哼的鼻音又道:“毕竟是蓝小姐的女儿,我们又何必去试她?总归太夫人还是舍不得的。”
田嬷嬷也道:“刚才那一跪,我不是给你们使眼色了么,那怎么使得啊。你这样试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舍不得才要试试呐。”绵姑姑又道,“当年蓝小姐做了多少糊涂事,伤透了太夫人的心。可太夫人还想护着她的子嗣。那个哥儿是救不回来了,就剩下这点骨血。要是个不省心的,不过来不看也就罢了。这已经到这里了,能拦着不让见不成。”
田嬷嬷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蓝小姐也就是任性,只是涉世未深,又对那林家小子一往情深。太夫人知道她往京城去得受多少委屈,才咬着牙棒打鸳鸯的。可是她不领情啊,竟是与那林家小子逃了。那林家小子当时可是有门亲事在的,他们这样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可不得去边关一去十四年了。”
绵姑姑冷笑一声:“那是个有气性的呢,居然二十年,连个音讯都没有。亏得太夫人疼她这么多年。好了,现在也算是报应。”说着就哽咽了。
那太夫人声音道:“你啊,就知道往人疼的地方去。”说着又道:“刀子嘴豆腐心。”
绵姑姑道:“太夫人太苦了。这一辈子她为了老太爷,为了少爷小姐,半世操劳。我看着呢,老太爷死的时候,他们都说太夫人是外族人,是妾都不如对的,赶着她和少爷小姐出门。她都没有哭。后来,少爷成了驸马,我们沈家大半数的家财都填进了国库,那是老太爷和太夫人半生的心血,她也没有哭。后来辉哥儿摔死了,也没有谁见到她哭。后面又是蓝小姐的事情。大家都说太夫人是个无心的,没有眼泪。但是,我知道她所有的苦都记在心里,眼泪太多了,留到心里都是苦的。”
众人忽地沉默了。蓝氏异族,因为外貌与国人有异,以灰褐色瞳仁为主要特征。蓝氏一族灭国以后,族人就到国内四散流转。在各个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特别是在贵族世家之间,屡屡受到恶意的贬低和痛骂,被认为是劣等人,甚至有在路上便被杀掉的。那人还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甚至被传为一时佳话。近年来,由于蓝氏族人在朝中还有各处也有了些声望,所以,这些针对似乎也就隐藏起来了。但是数十年前,太夫人面对的,可真是实实在在无法估量的歧视与煎熬。苦难似乎就是太夫人这一生的注解。但愿,今天的决定最终不会,为她再添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