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有人高声喊着。
阿穆尔将军披了衣服就跑了出来,看到帐前已经乱开了。
“什么事情?”他问。
面前的女奴一下子跪了下去,头埋在地上只是哭。
“抬起头!”将军沉声说道,他的脾气并不好。
“大……大祭司……他晕过去了!”女奴断断续续的说道,嗓子都有些哑。
阿穆尔将军也是脸色微变,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踢开前面跪着的奴隶们,径直的冲着姜印辰的帐子走去。大祭司已经不年轻了,这个草原传作半神半人的老东西终究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近些年来还因为喝酒导致患上了严重的昏症。
老头子静静的躺在帐子里,脸色潮红,喉咙里面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喉头一动一动的就是吞不下去。
平日里帐篷里面还有三个捣乱的孩子,不过发生了这种事孩子显然不适合呆在这里,阿穆尔将军凑上前去,仔细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发现他的四肢都是僵硬的,紧紧的绷着。
病倒的人都是四肢软绵,除非昏迷之前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请大夫了吗?”他问道。
“没有大夫,平日里都是大祭司的药够治好多病,大夫都要去上都城里请。”旁边的奴隶战战兢兢的回到道。
“绝对不行!”阿穆尔说道,旋即挥手赶走那些奴隶。现在是盟会,各家的家主将军都在上都城,大祭司病倒了是一件大事,阿穆尔无法保证这件大事会不会对盟会造成影响。
他曾经看过这样的病人,草原上治这种病的方法也很简单,只是不能让别人看到。
阿穆尔扶起姜印辰,重重的朝着他苍老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姜印辰被打醒了,旋即重重的咳嗽,呕出一口黑色的血痰,脸上的红色也褪去。
“叫你少喝些,神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酒鬼来传达他的旨意。”阿穆尔轻轻的抚着老人的背,想让他更舒服一些。
姜印辰却一把推开他。“马呢?”
“什么?”阿穆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马啊!”姜印辰冲着他大吼。“快去牵马!我要去见大汗!”
“天都黑了,你要怎么去?你要是有要紧的事情给我说,我代你跑一趟。”阿穆尔将军说道,平日邋遢懒散的大祭司突然要去见大汗,他感觉可能是什么大事。
“对,你和我一起,城门头上那群蠢货不认识我,你和我一起,你骑马带我!”姜印辰又说道。看着阿穆尔不动,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你这个粗蠢的人懂什么?快去牵马?有些事跟你说不清的,我看了三四十年的星象书,也未必能全都看懂!”
……
金帐内,各家的家主刚刚离开,只剩下白兀和白徙两父子,白徙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亮的偌大的帐篷。
“今天的天黑的有些早。”白兀说道。
“是大雪要来了吧!”白徙回着,没有人的时候他们更像父子,白兀坐在坐床上,指挥着儿子把油灯一盏一盏点亮。
突然帐子被掀开,白徙迅速的转身,侍卫没有通报,证明来的绝对不是客人,如果是刺客的话,白徙有信心拦住几人。
来的是阿穆尔将军,他衣服只是半披着,头发被风吹得杂乱,活像是草原上一个普通的老牧民,除了手上提着刀以外。
“将军什么事情?”白徙放松下来,这位老将军是白兀的赐名的兄弟,从下看他长大的叔叔,上都城里不可能再找出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大祭司有话要说。”阿穆尔解下身后的带子,这才发现身后还背了一个老人,阿穆尔用衣服紧紧把大祭司缠在身后,可想而知他的行程有多么赶。
“寂!是寂啊!”老头子嘶哑的说着。“大汗你要干什么?”
白徙把姜印辰扶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奶。“盟会上已经推阿爸为盟主,七部各调一支骑兵到阿爸帐下,阿爸现在已经是草原共主了,刚想着明天请祭司来仆天,大祭司就自己来了。”
老头子看着面前的坐着的男人,却说不出话来,嘴唇抖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事即使是逆命,也要做!你当年推我上位的时候,就因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白兀说道。
“你能帮我定一个出城的日子吗?”
……
十二月二十八日。
盟会已经结束好几日了,那些原道而来的贵族们却没有走,他们留在上都城里庆贺,大祭司自从那日晕倒以后就病下了,整天的躺在床上,大夫说是灌了凉风,受了凉了,等到开春暖和自然就好了,阿穆尔确实是个粗蠢的汉子,他背着姜印辰策马狂奔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个老头子只穿了一件单衣就和他一起冲了出去。
“咱们这是要干什么?”楚歌问道。
“猎狼!”白夔气势十足。
“二位是嫌狼过年不够舒服,过去给它加菜的?”苏青衍说道,沙海一战,他听到狼群都会腿肚子打转。
“怕什么,我大哥八岁的时候就骑马出去,一天一夜,最后拖了一匹母狼回来,今年我十三岁,跟着老师也学了一些武技,打一匹狼怕什么?”
楚歌和苏青衍只能对视着苦笑,他们倒不是不相信白夔的大哥八岁能杀狼,他们只是不相信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朋友能杀狼。
“叫上你们老师?或者你家那么多侍卫,叫一个?”苏青衍小心的提议。
“男子汉怎么能这么畏首畏尾。”白夔眉峰一震。“楚歌你去不去?”
“去。”楚歌弱弱的回答着。
“好了,咱们走!”白夔信心十足的往背上的箭袋里又插了几根箭。
“你还没问我……”苏青衍小声说道。
“你可以选自己走,或者我和楚歌拖着你走。”
“为什么猎狼啊?”苏青衍问道,他紧紧的跟着楚歌和白夔的后面,白夔牵着他那匹小马,北风又刮起来了,他们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袍。
“老头子不是受了风寒吗?楚歌那本伤寒杂论上说狼骨和狼油是驱寒的良药,我们可以去弄一些。而且马上是你们东陆的春节,弄一些稀奇的东西回来让老师也开心一下。”白夔解释道。
“那准备怎么猎狼?”楚歌问。
“骑马啊!然后一箭射死!”白夔利索当然的说道。
苏青衍则是若有所思。“你是说不要活狼对吧?”他问白夔。
“那当然,活狼我们也抓不住,木华黎叔叔说了,这种是抓不到活的的,我们朔北有儿歌,唱的是关在笼子里面有狮子,有豹子,有老虎,但是没有狼。”
“对了,说起来你们朔北的旗子上不就是狼吗?你身为朔北的世子抓狼真的没关系?”苏青衍又问。
“没事,我们拜的是诺海,长着双翼的狼神,不是偷羊吃的那种。”白夔回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师父教过我,伐城,上将以谋!”苏青衍突然贼兮兮的笑了。“我听他说晋北有一种捕狼的办法,奇妙无比!”
项渊曾在某个冬天给苏青衍讲过一个故事,晋北的雪嵩林里有一家酒馆,以卖狼肉为生,老板是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平日连切肉都费劲,但是每年冬天却能弄来源源不断的狼肉,好多慕名而来的人都会赶着大雪封山前去尝一尝珍奇的野味,谁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弄到这些猛兽的肉,熊会冬眠,而狼是结队而行,在雪地里就算是一支军队也难以在这些畜生手里讨到好处,况且在雪林里,人不能骑马,甚至追不上这些畜生。
老板有自己的秘密。
项渊自称那时候是个漫无目的的马贼,冬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游荡晋北,贪恋晋北的雪景就留在那座客栈,整天和朋友喝酒吃肉,听老板讲那些奇怪的故事,一连十三天老板都没有出去捕狼,一直等到第十四天,老板终于说肉没了,要出去捕新的狼,项渊和朋友就付了足够买下一整个客栈的钱,央求老板跟他一起去捕狼。
那是老板家传的手艺,但是老板的儿子在几十年前就失踪在雪林里了,老板就答应了。
“那是一个雪后的日子,大雪一共下了十三天。”苏青衍说道。“一切都被大雪掩埋,狼群这个时候饿的都要疯了,可是它们找不到吃的,哪怕一丁点肉丝都找不到;这个时候去找一把刀,弄一些血腥气重的内脏和血水,捣碎,合在水里,一层一层的敷在刀刃上,一直敷成一个球,看不出刀刃的形状后,插在地上。”
“饿极的狼连石头也吞的下去,它们能从好几里外闻到血腥气赶过来,通常这个时候都是强壮的公狼出来找吃的,它们会不计一切代价来获取哪怕一丝得到肉。”苏青衍抽出自己的光牙,插在地上,示意着。
“然后狼就会找到这个血块,它们能闻见冰里面的血腥气,但是却咬不住圆形的冰块,就只能去舔,冰层被舔化后血腥味就会更重,饿极的狼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哪怕一丝丝的血肉都能令他们疯狂,它们只会越舔越快,直到舔到刀刃割破自己的舌头。”
“但是那是和狼的舌头已经冻僵了,它们感觉不到疼,只能感觉到血腥气越来越重,却不知道舔的是自己的血。”
苏青衍的故事讲完了,白夔和楚歌沉默着。
“咱们还去猎狼吗?”苏青衍又问。
“桑格夫人或许能帮我找一些羊血!”白夔说道。随后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我也怕……”
很多年后白夔继承他父亲的位置,总是会对属下讲这个故事,那时候他总会感叹,东陆人强大,并不是因为他们有更锋利的剑,更坚固的甲,而是因为他们有更可怕的心。
“可敬可怖!”这是他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