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爷，听到吗？李大将军说要给关上的人脱军籍！”一旁的小军士羡慕的说道。“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咱们。”
“你奎爷我既无家眷，父母也早就老死了，还在乎这个？”薛奎满不在乎的说道，天刚白的时候就换了守军，现在城墙上是李漠带来的人马，据说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弓箭手，剩下的数万羽林军也侯在城下，准备替补上去，反倒是最先山河关的守将没了事情，就在城中列阵，新来的守备卫大人吩咐他们随时准备上城而战。
“唉，入了这军籍，可真是几辈子都翻不来身，每年家中就那么些粮，还得供我的军饷。”旁边一个小军士叹气。“若是能留在城上，除了军籍，攒个几年钱，我也去江南城看看，能不能谋个生意。”
“上了城墙可就没那么容易下来，你看看，羽林天军各位老爷们，前几日还威风的不得了，这不，缩在城下，还不如咱！”薛奎说道。“能活着就不错了，老老实实守上个十年，回去家宅田地都有了，总之要活得久。”
小军士朝着旁边望去，银甲的少年武士也聚在一起，不过压抑了许多，夜间三千人冲营他们是知道的，其中不乏他们的好友兄弟，能选出来的人各个也是武艺高强，可是这支队伍就这么融化在蛮人的刀下。
皇帝亲征北上抗敌，天子守社稷将士死沙场，这些话听起来让人血脉喷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不少人都是凭空生出一股豪气，想象着自己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如当年山河会一样，能搏得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可是战事将起却发现，自己也能离死亡这样近，近的就像在在刀尖上起舞那样。
死去的三千人中有一些甚至根本不需要建功立业，对他们来说，功业就是活着，等到名利从自己的父辈手中传来即可，可是他们愤然出征想证明一下自己，现在他们死了，再大的功业都成了妄谈，亲征的皇帝只是站在高处眺望，甚至不曾为这些簇拥者缅怀。
年轻的羽林军站在一起，像是一群惊慌失措的鹿，身上是华丽的银甲，手中是锋利的长枪，可是他们茫然的站在一起，连互相交谈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你们真的想脱军籍？”薛奎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那是当然！做梦都想，那怕去读书也好，混个老爷当当。”旁边的小军士都围了过去，这个老兵有着出乎意料的经验与诡计，小军士门都信服他。
“要说平日里可是没机会，但这是大战！”老薛阴恻恻的一笑。“要是能等着咱们上的时候，兵荒马乱的，我知道一条小路，沿着往山上跑，能跑多快跑多块，往那没人的地方躲，打完查不到你的尸体，多半就会报你身亡，到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逃出燕国你想干什么都行，只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家！”
一旁的小军士显然不信。“这法子要有用，也不见奎爷你跑。”
“查出来可是灭族的大罪过，到时候我把路给你们指了，你们自己跑，抓回来，自己认倒霉，别把我供了。”薛奎叹了一口气。“妈的，老子在这城上守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你们一来就赶上了，也不知道是好运去还是坏运气。”薛奎气不过，又骂了一句。
旁边的小军士就一齐笑，蛮人来袭山河关，这可是数十载不遇的大阵仗，平日里安宁，就算是老薛长了八条腿，也没法跑出山河关。
……
瀚海上的风声呼啸的像是什么东西的怒号，但是踏入这片冰面上的任何一个生灵都不会被风声所吸引，他们只会听到歌，渗在风声深处的歌，寥然的像是无主的孤魂。
瀚海上的歌声达到了顶峰，如果在白天的时候可以观测的月亮，那么整个九州的星象师都会目睹了奇迹的发生，月亮以不符合历史的速度盈缺着，仿佛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经历了数年光景，而今天又是月圆的时候，此刻重云翻滚，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样的歌声注定不会让人听到，以一个光影为中心，一个可怕的寒术被释放，风在经过的时候都为之停滞，无数的人影围绕着光影纵歌，他们透明的像是洒在地上的清光，偶尔碰撞的时候会碎成漫天的光屑，然后人影中心的明珠会黯淡几分，新的人影出现，继续着悲伤的歌。
光屑漫天中是一个淡淡的影子，正是那位叫来所有明珠的公子，他跪坐在冰面上，白的近乎透明，和膝下的冰面仿佛融为一体。
很难确定他是否还活着，透过近乎透明的皮肤，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如果不是偶然的呼吸，这简直像是一尊玉像。
这具身体本来有一大半是蓝色，但是可以看出蓝色的东西慢慢的向着周围渗开，身体慢慢惨白下去，和身上的白袍几乎无法区分。一些明珠也开始失去光芒，空气中的光屑越来越多，所有的东西都只为了一个东西——半空中越来越复杂的咒印，它在几天的时间里被创造而出，与天上的月光遥相呼应。
嘭！第一颗明珠破碎，她已经失去来所有的光芒，随之消失的是一个隐隐约约的女孩的影子，她一直守在白衣公子的身边，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一滴泪从公子的眼角流出，却不曾低落，而是碎成了光，一股窒息的悲伤从那滴泪中扩散出来，所有的光影都是一愣，他们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歌声再度高昂，这次不止有悲伤，还有愤怒，如山般厚重的愤怒，明珠纷纷碎裂，光影们每失去一个同伴，就会更加高声的歌唱，倾世的悲伤和倾世的愤怒交织成倾世的悲哀，整个九州为他们所撼动。
终于最后一个声音也消失了，漫天的光屑仿佛星辰，星辰之中一个人影慢慢的站起来，对着半空的咒印轻点了一下。
凛冬将至。
白徙帐中的一个老人突然睁眼，他没有说话，但是白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蛮族的大军开始活动，像是一群饥饿的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