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喜庆的大年初一的晌午,薛家村里正办着宴席,宾客们大快朵颐,却没什么欢声笑语――因为这不是喜宴,这是白事。
灵堂外宴席接近尾声还未散去,灵堂内吟颂了七日的送灵歌已经缓缓停止。
“时辰到了,入殓吧。”说话的老人排行老四,年近耄耋,老一辈人都尊称一声四叔,通常村里红白喜事都找他主持,凭借着熟捻主持各种祭祀活动的经验,倒是不用下田也能讨得一口饭吃。
一直跪坐在灵台旁的瘦弱老人点了点头,“嗯,也该走了。”语气很平静,也不知道说的是眼前大了自己十二岁的老伴,还是说的自己。
按习俗,死者亲属不得抬棺,所以帮忙入殓的四人都是正值壮年的邻舍。
老人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老伴慢慢被抬入棺材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没有生气的脸,一直看着,直到盖上了棺盖。
薛四叔抖了抖手里的两颗牵线铜鱼,一正一反,“起棺!”不知为何,薛四叔有些心神不宁。抬棺四人缓缓抬起棺材往外走。
老人走在棺材旁,身后是他老王家的十个男丁,子孙曾孙俱有,可谓是子孙满堂。女眷不得送葬,所以妇孺都留在家里忙着宴席的大小事。一路上,有人惧,有人愁,却也没人说话发声。老人却是边走边回想着老伴和自己的一生……
他有想过老伴会先自己而去,也一直都感觉到她一定会先自己而去,真到了这一天,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准备好。他甚至没有和老伴说过一句掏心窝的话!
他很难过。
也许是老了,感觉自己还没回忆够,目的地就已经到了。
薛四叔在事先挖好的葬坑旁点燃一柱香,口里念念有词,甩了几下手里的牵线铜鱼,直至两面朝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莫名的烦躁,内心像有一团无名之火:“入土!”四叔朝一边的老人喊话:“全贵哥,你和你家人转过身去不要看!”老人名全贵,和四叔一个辈分。
老人一家吆呼着转过了身去,目不斜视。
一阵微风吹过老人的脸颊,他苍老的皮肤有些麻木,没什么感觉,周围的人却打了一个寒颤。随着一声声铁楸铲土埋向木头的声音,天上聚起了云,而且越聚越大,越聚越黑。
“二孙儿,今天有雨吗?”老人问一旁三十多岁的孙子薛同释。
“哦,我看一下。”旁边身材有些矮胖的男子翻来手机,找到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大伙有些奇怪,不过始终没有慢下手中的动作。
突然,轰隆的一声雷在天上炸裂,透过一副磨损得厉害的老花镜,也能看得到薛四叔眼里那份疑惑和焦躁不安。
“不要停!”感觉到了埋土声停顿着,他的语音带着些不容置疑,并尽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安。
越近尾声,云越厚重,明明午时却不见天日。云层中游走的电蛇暴躁起来,终于,仿佛再也不愿呆在天空中,朝着地面落了下来!目标正是地上那双铜鱼!
轰隆轰隆的剧烈声响在众人耳旁炸开!瞬间失聪
!剧烈的麻痹感爬满所有人的身体!在旁人的眼中仿佛银色的小蛇爬满其他人身上!众人没过多久终于有人僵直了身体,垂直倒下!这一倒,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向地上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家里身子比较健壮的大孙子薛同裕率先清醒,他揉了揉头,慢慢适应着。一会儿以后身旁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醒转,只有两个老人身体也许差些,还在昏迷中。但很快,两人也在其他人粗糙的急救手法中缓慢睁开眼。
薛四叔看着化成两块黑炭形状的铜鱼,说不出话来――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周围满是询问的声音,他也不知向众人作何解释。
这时‘吱~’的一声响起,像是腐木里虫子啃噬的声音,虽然很轻,却逃不过常年呆在乡下耳目灵光的几人。
“不要说话!”抬棺人之一薛二水说道。
接着,有人开始听到细微的呻吟声,然后是愈演愈烈的敲门声,和开始轻轻的虫子啃噬木头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更像是指甲扣抓木板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惊惧了起来,一齐看向那埋着还不是很深的棺材!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
老人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不理智、疯狂的事,他觉得,临老了,做一做也无妨。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未填满的坑前,拿着旁边掉在地上的铁楸,一铲子接一铲子往外挖土!他在掘坟!
“爸!别这样!”率先出声试图组织父亲的,是比较理智的二儿子薛友义,也是村里的支书,他觉得父亲的做法有些荒唐。
老人无动于衷,接着,平时最受疼爱的孙子小九薛同浩也开始过来帮忙,“阿公,我来帮你。”还是年轻人比较感性,接着老人的五个孙子都陆陆续续开始帮忙!
薛四叔依然还呆滞着,四个村里的壮汉没见四叔说话,不阻止也不去帮忙。而老人的三个儿子皱起了眉头,不肯上前帮忙,但出于敬爱却也没有阻止这一老五少。
也许是知道了外面的动静,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也停息了。
适才填的土本就不厚,这一顿挖也没用多长时间,很快,那暗红的棺木又重新浮现众人的眼前。
老人没有迟疑,用尽力气推棺盖,几个孙子赶忙帮着,一下子就掀开了。
也许是太久没睁眼,棺材里的老妪用手挡住双眼――太阳太刺眼了。
她,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