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溯方城内,便直奔郡守衙门。
来到府衙门口,见一位年近五十左右,中等身材,身着半旧的粗布长衫,脸庞黝黑,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却清澈有神的男人,独自一人跨着大步出了府门。
“巡查御史田禾求见郡守大人,烦请通报。”田御史对着守门衙役说道。
衙役尚未开口,就听众人身后传来一声疑问:”巡查御史?”
众人回身只见出声的竟是方才的长衫男子。
长衫男子朝田禾上下打量一番,随即上前来行礼道:“下官溯方郡郡守公孙正,见过御史大人。有失远迎,望上使恕罪!”
四人都是一愣,都未想到眼前这个朴素地甚至带着一股寒酸气的中年人,居然自称是溯方郡守。
田禾首先反应过来,递上自己的御史牌,回礼道:“公孙大人何须客气,本官此来是调查溯方郡圈地害民一案的,还望公孙大人能鼎力相助!”
公孙正叹气道:“该来的终是要来的……此事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孙正又看了看凌轩等人,向府衙内伸手道:“各位快请进府衙叙话吧。”
田禾想到刚刚公孙正匆匆出门,便问道:“大人刚刚匆匆出门,是有要事处理吗?”
公孙正似恍然想起,一拍额头说道:“下官糊涂了!不知大人是否用过午膳了?”
经这一提醒,众人才发觉现在已是正午,确实到了午膳时间了。四人相视尴尬一笑,显然都忘了时辰了。
公孙正心下明白,便邀请道:“若是几位不嫌弃,就请随下官回寒舍用些午膳吧!”
田禾赶忙道谢:“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大人了!”
公孙正笑着在前面带路。凌轩虽然好奇,为何身为郡守的公孙正不带随从徒步回家,却也没有多问。
大概是因为正当吃午饭的时辰,街道上行人很少。
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买卖,但是小商小贩也都不会离开摊位的,一个窝头几张大饼,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大人,这是今日自家刚刚摘下来的,拿回去尝尝鲜!”路边贩菜的老妇人见到公孙正似乎很高兴,拿着几把青菜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公孙正赶忙说道:“哎呀!大婶,这如何使得呢!”
老妇人见公孙正不肯接,说道:“这值几个钱呢,不过是给大人尝尝鲜罢了。”
公孙正始终不肯拿,说道:“大婶的心意,公孙正领受了,只是这实在使不得。”
老妇人见公孙正已然快步走开了,也只得作罢。
凌轩一行人正走着,只见一乘大红顶盖镶着金丝边的轿子迎面而来,后面跟着七八个小厮,好不威风。
轿夫抬着轿子经过公孙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道:“见过郡守大人!”
轿帘挑起,露出半张白胖的圆脸,两撇八字胡跳动起来:“大人恕罪,本官还有急事要处理,就不下轿了。”
为首的小厮叫了声“起桥!”,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田禾向公孙正询问道:“公孙大人为溯方郡郡守,此人却如此无礼。不知是哪位大人物,好大的官威。”
公孙正一脸平静,淡淡道:“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是我溯方郡的郡丞罢了。”
大家听到公孙正的回答,不免吃了一惊。身为一郡之长的郡守,穿布衣长衫,独自徒步而行;作为副官的郡丞,却乘着红顶金丝轿,随从成群的招摇过市。更何况这郡丞遇上郡守,不下轿不行礼,干脆连面也只露半张。
此事若说出去,可算得上是千古奇闻,也难怪连见多识广的烨王惊地瞪大了眼睛。
作为当事人的郡守大人倒是淡然的很,笑着说道:“前面不远便是寒舍,请随我来。”
众人平复好心情,随着郡守继续往前走去。
秋涵见一路上百姓都很敬重公孙正,忍不住凑到凌轩身边,低声道:“这公孙大人看来倒是清正朴素,颇得民心的样子。我看不像那位大哥说的是位侵地驱民的贪官。只是.....”
凌轩看她欲言又止,问道:“只是什么?”
秋涵大眼睛瞄了一眼大步向前的公孙正,捂着嘴偷笑道:“只是未免太软弱了些,被属下那样欺辱,却还忍着不发一言。”
凌轩见她鬼头鬼脑的机灵样,心中一热,不禁摸了摸秋涵的脑袋,轻声道:“依我看,这正是他厉害的地方呢!”
公孙正来到一栋低小的平房前停了下来,推开院门说道:“这就是寒舍,快请进吧。”
这位公孙大人带来的惊讶,真是一波接着一波。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寒舍”里住着一位堂堂的郡守大人。
一位妇人早就迎了出来。这妇人同样身穿粗布衣裙,脸上虽不施粉黛,却更显出端庄大方。
妇人见到凌轩等人似乎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就上前道了万福。
凌轩等正不知道如何称呼还礼,公孙正赶忙指着妇人说道:“正是拙荆。”
大家忙口称“夫人”还了礼。
公孙正夫妇迎着众人走进这一进一出的小院子,来到了正厅。
公孙正让座时,看着凌轩等人,询问田禾说道:“一直未敢询问,不知这三位是……”
秋涵抢言道:“难道大人看不出来我们是田大人的跟班吗?”
公孙正笑道:“我看三位大有来头,御史副官绝非是三位的格局!”
秋涵说道:“既然大人心中早有判断,又何需再问呢?”
凌轩呵斥道:“涵儿,不得无礼!”
秋涵对着凌轩扮了个鬼脸,说道:“郡守大人大量,定不会和我这小女子计较的。”她摇了摇脑袋,对着公孙正继续说道:“不过,大人只当我们是小跟班又有何不可呢!”
公孙正想了想,笑道:“姑娘说的极是,公孙正受教了!”
夏凌轩连忙说道:“大人说笑了,这小丫头一向是没规矩惯了的,还望大人海涵!”
秋涵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哼唧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怎么这三人中就不能有我这小丫头吗?”
凌轩指着田禾和烨王说道:“三人行,自然也是我们三人。至于你嘛.....”他轻轻戳了一下秋涵的小脑门,笑道:“不过是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罢了!”
秋涵瞪了凌轩一眼不说话了。
众人正要坐下,公孙夫人走来说道:“妾身略备薄酒,几位大人请移步侧庭。”
众人来到侧庭,见庭中摆好了一桌酒席。
只见两个丫头搀扶着一位七十左右,穿着貂绒皮袄的老妇人慢慢走来。
公孙夫妇立刻赶过去,一左一右的从丫头手里接过了老太太,慢慢的搀扶到了桌前坐下。
公孙正对凌轩等人说道:“这位便是家母。”
众人赶忙上去行礼问安!老太太似乎很高兴道:“几位该是犬子的好友吧!只是老身这眼睛不中用了,各位切莫见怪。”
凌轩这才发现原来老太太的眼睛竟是瞎的,连称不敢。
众人免不了谦让一番,依次落座完毕。
公孙正见一袭白衣飘飘,满身贵气逼人,举手投足间尽显飘逸之姿,却始终沉默不语的男子坐在上位。
坐席往下,就是身着玄色直襟长袍,不过二十左右年级,满脸英气,却气度儒雅待人和善,方才帮着自己解围的男子。
再下去,便是一身淡蓝色劲装,束着发冠,年级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颇为俊俏,肌肤莹莹胜过白雪,而且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不曾想堂堂的巡查御史田禾,竟然甘愿坐在末位。
虽然公孙正早就猜测这三人来历不凡,可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公孙正虽然心中惊讶,可脸上还是挂着微笑,说道:“粗茶淡饭,还望几位贵人不要嫌弃才是。”
凌轩扫了一眼饭桌,桌上多是一些当季时蔬,荤菜不过一条清蒸鲫鱼和一只红烧草鸡。
虽不能说粗茶淡饭,但对于一个郡守的宴席来说,实在是简陋了些。但是众人吃得都很欢快,实在也是因为一上午的来回奔忙,有些饿坏了。
一顿饭毕,凌轩发现公孙夫妇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都是在服侍着老母亲,一直为老太太盛汤夹菜。
凌轩不禁也有些动容了,这样一位清廉至孝的人,真的会是侵地驱民的贪官污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