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
林长行惊得又大喊了一声,手中的扁担也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两个孩子闻声也止住了哭声,和华兰若一样睁大了眼睛往菜地里看去。
“你这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长行一个箭步上前去想要扶起趴在菜地里的常灵云,可是常灵云仿佛灌了水一般重。
他拉着常灵云的胳膊想将她拽起来,可是常灵云一动不动,双腿也如无骨一样立不起来。
林长行对着已经吓呆了的华兰若她们喊道:“快!快去,快去喊人来帮忙!”
华兰若这时才反应过来,转身就朝着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让几个孩子赶紧掌了灯过来。
没过两分钟,原本漆黑一片的菜地灯火通明,灯光从茅房一直穿过仓库到,跟天井连成一片,有光的地方就有人。
此时,林长行已经用一己之力勉强将常灵云扛出了菜地。
在一片白昼下,所有在场的人为之一惊。邻居几乎都来了,离得近的林思雨也来了。
常灵云满身泥沼,通体湿透,脸上乌青,大着肚子光着脚。
林长行连忙和赶来的林思雨小石头三人一起将常灵云抬起来放在东厢房的大床上。
身后围观的叔伯婶子渐渐传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林把子赶来后,见着常灵云的脸色已如死人一般,连摸脉门都没敢下手。
只不过村里听了消息的人都来了,都等着他给个结果,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还是硬着头皮号了脉。
常灵云即便是还有脉搏,在林把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下,也很难再被感知到了。
林把子只记得当时他从被子里拉出来的那只手就像从结了冰的河里掏出来的冰疙瘩一般,青灰色,僵硬而且刺骨的寒冷。
一个呼吸之间,他就立马将常灵云的手放了回去。
然后,他摇了摇头,人是没救了。
这个结果在场的人心里其实都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现在从林把子的嘴里说出来,他们就可以更加确认哭泣是对的了。
在所有人沉浸在悲伤里的时候,林把子一个人走到厨房外面的水池子里,舀了几瓢水,将手仔仔细细冲洗干净。
人食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常事,他林把子也不是嫌晦气。
只不过常灵云连指甲缝里都是泥垢,既是想要清洗干净,也是因为这场面实在太吓人,让他心有余悸。
“爹,灵云姐,是要死了吗?”林来哭着问道。
林长行看了一眼自家的几个孩子,除了林声早已被华兰若换到西厢房里哄睡着了以外,四个丫头都在这看着。
“哎......”
林长行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不用林长行吩咐,小石头就带了两个人直奔着去抓梁嘉生了,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还有两个人去了上许庄,常灵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去通知林兰的。
常灵云是游河游来的。
她大冬天的挺着大肚子游过来,全凭着一丝意念,人都冻成了冰棍儿。
若不是林长行白天里将菜地沿着河边的矮墙推了,她不知道还要游到哪里才能上的了岸,又或者就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沉到河底去。
“兰若,你过来。”
隔壁的廖玲也过来了,她将华兰若喊到一旁。
“怎么了,玲姐?”华兰若擦了擦眼泪,她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顾着伤心了,听见廖玲喊她,连忙过去。
“兰若啊,虽然我比你虚长几岁,但是这事情我也看不出来对不对......”
廖玲将华兰若一直拽到东厢房的窗户边上低声说道。
村里的人都在林长行家的堂屋里坐着,有个别的围在门口往里观望,大家都在唏嘘。
廖玲也拿不准主意,只能找华兰若商量。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对不对的,你有话就说吧。”华兰若也低声回道。
廖玲往床上看了一眼,说道:“我是想说,你看,灵云这肚子,也七个月了吧......”
“你是想说......”
华兰若闻言打了个激灵,也顺着廖玲的目光看去。
常灵云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腹部隆起,她此时气息几乎没有了,腹部的被褥高耸着,也不见任何波动了。
“呀!这是个大事,万一还有救呢,总好过一尸两命!”
华兰若和廖玲当下冲了出去,正巧遇见陈玲闻声赶过来。
华兰若将村里几个说得上话的老人和林把子都请到堂屋里坐着,她说道:“灵云如今这样只怕是活的希望不大,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兰还在上许庄赶回来只怕天都要亮了,再拖下去,一尸两命。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不准主意,还请各位长辈做个主。”
“你是说,要剖腹?”
村长的烟袋都惊掉了,在村子里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哪敢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村子就一个张稳婆经验老到些,可是年前她儿子接她去了镇子上过年,只怕赶回来就晚了呀。”
村里人纷纷议论着,谁也给不出一个好的答案。
林长行也十分着急,他虽然不知道常灵云遭受了多大的苦,但是常灵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他的一份力在里面。
他万分懊恼,可是也无可奈可,眼下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好歹能活一个是一个,“那各家的婶子有谁能做得了这个事的?”
众人面面相觑,堂屋陷入一片安静。
“让我来吧!”
就在此时,鱼牙子的老婆陈玲开了口:“我娘就是个稳婆,我打小就给她帮忙接生,也看了些皮毛,反正再拖下去,也是个死,不如让我试一试!”
“哟,没想到啊鱼婶儿,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呢!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你娘家在哪,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当稳婆的妈呀!”
“当初常灵云不愿意当你家的儿媳妇,你倒是蛮会以德报怨啊。”
说话的是李晓菊,在她眼里,陈玲不过是个逃荒的,被鱼牙子捡起做老婆,现在还住在渔船上,这么晚过来,还不是为了在大家面前露个脸,说不定能混点好处。
“哎,你别这样说!这人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旁边一个妇人拉着李晓菊的胳膊说道。
“得得得,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有本事就把大人孩子都救了呀!”
李晓菊翻了个白眼,把妇人的手甩开。这救小不救大,不就是在报复吗!
林思雨突然上前,满眼通红怒道:“你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哪凉快哪待着去!”
李晓菊一见,一个后生都敢这么跟她说话,气的把手里的瓜子儿往地上一扔:“哼!我还不稀得待这儿呢!真晦气!”
众人当下决定,就让鱼牙子的老婆陈玲试一试。
廖婶和华兰若打下手,一瞬间烧热水的烧热水,拜菩萨的拜菩萨。
远远望去,林长行的家夜半灯明,人头攒动,升起袅袅炊烟,一副生机勃勃的热闹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