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聿乔慢慢在书柜前蹲了下来，她心里堵得慌，只能试试这样样子能不能缓解。
她确实埋怨过沈林很多，怨到他回来找她的时候她都不愿意回去。她怨他从来不会有求必应，怨他在她面前还要保持一个三好学生的姿态。可是原来在她忘却的那些时光里，在他们还没有互相确定心意的懵懂青春里，他就开始守护她了，有求必应，耐心陪伴，像现在的未灿一样。
她心里还是闷，无论怎么做也没办法缓解。就好像多年前的那盆水有人重重砸下一颗石头，再用力地往下按压。再没有其他石头落下了，只这一颗便有如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如果能哭当然是最好，好好发泄一下会比现在要好很多，可是她闭上眼睛也没有眼泪要掉出来，眼前只又是一片目眩，她只好慢慢支起身子，然后蜷进了沙发里。
李妙等人打开群语音的时候便听到余聿乔的声音沙哑里又带了些哽咽：好难受啊，我们去喝酒吧。
李妙以为她只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一边问：“昨天发烧今天喝酒，你倒是会治啊。”
“你和未灿吵架了吗？”言桐听着余聿乔的声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我过去了。”姜笑不善言辞，只觉得过去守在她身边听她说她或许能好上许多。
“那你是忘不掉沈林吗？”当他们聚集在余聿乔家里的时候言桐首先问。
“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像一直误会了他。想起他的好，让我很难受。”余聿乔抱紧了沙发上的抱枕，双脚露在外面有些凉，便不停地绕着左右脚的大脚趾。
“那就是忘不了。”姜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余聿乔听完便低下了头。
“之前不是问过你，如果沈林回头追你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吗？当时你不是很坚定吗？现在怎么动摇了？因为你想起了他的好？”李妙向来是站沈林的，心里其实有几分高兴。
“可是我有男朋友，我不能莫名其妙和我男朋友分手，然后去和沈林在一起。”余聿乔依然低垂着眼。
李妙拿来毯子把她的脚盖上：“谈恋爱分手不是很正常吗？你喜欢沈林就要和沈林在一起啊！我也觉得沈林更适合你。”
“那你不是也喜欢未灿吗？”言桐因着凌沉舜的关系便替未灿说话，“谈恋爱分手那是因为恋爱出现了问题，你和未灿又没问题。”
“我这样算不算精神出轨？我快疯了，我觉得我这样好坏，特别对不起未灿。可是我想起沈林的那些好……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还喜不喜欢，但心里真的很乱。”
此刻屋子里静悄悄，只有暖风机发出轻微的“呼呼”声，三个人坐在一起，却各怀心事。李妙想着怎么让余聿乔和沈林破镜重圆，言桐想着余聿乔一定要和未灿百年好合，姜笑心里也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很尴尬，她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懂这些人恋爱的烦恼，昨天便面临一次未灿和沈林同在的修罗场了，今天怎么还来？她祈祷马上来一个电话，让她能从这个尴尬的境地中抽离。
心里最乱的是余聿乔，她向来看不起在感情里摇摆不定的人，看不起那些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的女人，所以她一开始很明确地拒绝了沈林。可当所有的误会都被解开，当一个完整的沈林被她记起。在所有她用来不再去爱沈林的理由都被各个击破时，藏在这之下的便是年少的喜欢和信仰，是这么多年来相伴走过的深情，是分手多年一直蛰伏着的爱意。
现如今这一切都蠢蠢欲动了。她好像也不是那么确定了，好像开始有点动摇了。
比装修公司的设计稿还要先到的是余聿乔奶奶的生日。
这天她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就往奶奶家奔去。她的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儿子，父亲是长子，她自然而然就是长孙。余聿乔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和叔叔们分了家，可总避免不了一些一大家子必须要聚在一起的场合，除了一事无成、游手好闲的小叔之外，总是自作聪明、尖酸刻薄的二婶也让她头疼。
她到的时候二婶果然就坐在奶奶旁边陪着奶奶讲话，她的母亲华沁如女士和自己的婆婆感情并不好，便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磕着瓜子。
余聿乔走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奶奶便和蔼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二婶打量了几眼余聿乔，还是耐不住那尖酸刻薄的性子开了口“怎么来得这么迟呀？你爸妈呀早就到了，一直说你快到了，你一直没来，婶婶还以为你不来了。”语气里初听都是关切，却字字都是责怪。余聿乔不知怎的想起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样子，要是外婆家也有个这样总是阴阳怪气的长辈，黛玉会不会马上转头就走？
余聿乔看了她一眼，心中生出好些词汇要回怼回去，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怎么争自己都要落得一个顶撞长辈的恶名，何必呢？
于是又将目光落回奶奶身上，软着声问：“奶奶，公司实在是太忙了，你不会怪乔宝吧？”
奶奶一向宠她，笑着说怎么会呢？作为寿星的奶奶都没有说什么，别人又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呢？
自以为聪明的婶婶原本是打好了算盘，想着余聿乔怎么说自己都有话可以反驳，现如今人家根本就没接她的话，她又再多的话也只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了，呈在脸上便是被气得五颜六色的脸色。
可是余聿乔也不是这么简单就会放过她的人，谁让她要先开始阴阳怪气的，不打个全胜的仗怎么能班师回朝。于是心思一转又接着撒娇：“奶奶会不会以为乔宝不来了？乔宝怎么会不来呢，乔宝可是奶奶亲到不行的亲孙女。”言下之意是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的婶婶都在这里献殷勤了，她这个亲孙女怎么可能不来。这一仗，没让婶婶落着一点好。
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直夸她懂事。又拿了一盒曲奇，问她爱不爱吃。余聿乔接过曲奇，没有打开来，只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给的自然是爱吃的，奶奶给什么都是爱吃的。”语调仍是软软的，即使三十岁了，在奶奶面前撒娇也是一点不含糊。
奶奶心里高兴，脸上笑意也一直没褪下：“打小这嘴就甜，所以有什么吃的啊总是给你留着头一份。但是别贪嘴啊，等等就要吃晚饭了。”
婶婶被冷在一旁，原本心里就不快，又听到奶奶说有什么好吃的给余聿乔留头一份，心里便更是不忿，不由得要为自己那略有点痴呆的女儿辩驳两句。加上憋了好久的话，现在找到缝儿便要插针。于是又笑着开口，“乔宝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余聿乔的脸一下子冷下来，轻轻瞥了她一眼便说：“这娇也不是冲着你撒的，奶奶还没说什么呢，怎么你先开了口？”
虽说是兵不厌诈，但要是刚刚的伎俩再用一次她也觉得没趣，总是听不懂人话的人跟她迂回多少次她也是死性不改，倒不如直接点破给她一个痛快。婶婶看了华沁如一眼，看来是打算把状往她妈那里告了。可惜华沁如还在嗑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点也没往这里分一眼。
余聿乔抓准时机，又软着声对奶奶说：“奶奶，也差不多开始了，我们先去坐着吧。”便搀着奶奶往餐桌走。
她父亲这一辈刚好赶上计划生育，除了他父母生了两个，两个叔叔都只生了一个，余聿乔还有个亲妹妹，现如今也在国外留学没回来，于是十个人刚好围了一张桌子。余聿乔是挨着奶奶坐的，华沁如便挨着余聿乔坐，她父亲则和华沁如分开坐。
趁着吃饭的间隙，华沁如又在场，余聿乔的婶婶便又想闹出点幺蛾子。先是给华沁如夹了一尾大虾，说着：“嫂子我记得你最爱吃大虾了。”待到华沁如眼神落到她身上她又说：“乔宝也三十了，怎么还没有男朋友啊，别人家小孩都会打酱油了。”
余聿乔赶在华沁如前接了话：“我硕士毕业的时候都二十五了，我要是在国外读博我今年也才刚毕业呢，急什么。”
华沁如介于自己失败的婚姻所以一直都是不着急余聿乔的感情问题的。当然她也知道沈林的存在，所以另一方面也觉得，和沈林分手后恐怕没什么男人可以入得了余聿乔的眼了。听到余聿乔的回答后便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也毕业五年了，也该找了，女人活着一辈子不结婚怎么行？”婶婶又接着开口，摆出自己传统的婚姻观想约束余聿乔。
“没钱的女人才需要婚姻，我有钱，我不用结婚我也可以过得很好。”余聿乔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婶婶封建到骨子里，封建到就差裹小脚的性子，想也没想便怼了回去。
“不行，有钱没钱你都得结婚。你婶婶说得对，你毕业也五年了，要是有心找个人过日子，孩子也会跑了。”就是因为余聿乔怼得太快，忘了身旁的奶奶也是格外封建，在这一件事上是不容商量的，“这么久了，不会还忘不了沈家那个臭小子吧！”
余聿乔想着未灿的存在也得事先让妈妈和奶奶有个底，便老实交代：“放心吧，我有男朋友了。”
要是余聿乔这一晚坚持说不会结婚，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或许华沁如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这突如其来一句“有男朋友了”让正在盛汤的华沁如猛地抬了头看向余聿乔，这一抬头，手也随之一抖，汤便有些许洒在了桌上。她收了收神色，将汤再稳稳当当地盛入碗中，才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已是十一月中旬，余聿乔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三个月，便如实相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