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新合村扁担街城郊结合部被划分成了城市,从此由新合村扁担街正式更名为扁担街。江秀眉家这两年日子过了不错,也攒下了一些钱,趁着过年就把老房子翻修了一下。两个女儿都长大了,房子也老了,不翻修都要住不下了。
顾家杂货铺也因为是老店了,江秀眉又很会做生意,和人相处的融洽,生意也越做越好。又赶上城市规划,就有人建议江秀眉把杂货铺的规模再搞大一点,做成一个小超市。于是江秀眉又拾掇了一番,将“顾家杂货铺”改成了“顾家超市”。
也是这一年的冬天,扁担街六号搬来了一对母子。母亲和江秀眉年纪一般大小,言谈举止之间看起来很有富人家太太的风范。儿子和顾颐同岁,叫孟轻航。
拉行李的车轰隆隆地碾过扁担街的街道时,震耳欲聋的声音惊扰了在家里闲得没事干的顾颐,她赶紧趿拉着拖鞋跑出去看新邻居长什么模样。因为一早就听说有人来看隔壁的房子,今天还是她头一次见人来。江秀眉在身后笑骂她“屁股着火了吗?跑那么快!”却又随手拿了一件外套追了上去“穿上大袄,外面这么冷。”
江秀眉把衣服给顾颐披上后就非常自来熟的给新搬来的邻居的搭话,在说话间就打听清楚了这对母子的来历。
顾颐有时候真羡慕江秀眉这种能力,虽然她长到十七岁这么大,扁担街的人都知道她顾颐,但是给陌生人那么快熟络起来的能力她还没有修炼到像江秀眉这么炉火纯青。
“丫头,别站那傻愣着,帮忙一起搬东西。”江秀眉站在不远处招呼顾颐,顾颐应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帮忙。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秀眉邀请孟轻航母子来家里吃晚饭。
“刚搬过来,什么都还没有收拾停当,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不如来我们家吃吧。”江秀眉如是说道。
孟轻航妈妈起初还推辞了一番,后来实在经受不住江秀眉的盛情邀约,便带着孟轻航一起在顾颐家吃的晚饭。
吃饭期间,顾颐从母亲江秀眉和孟轻航的妈妈的交谈中了解到,孟轻航妈妈叫薛静,就在今年夏天和孟轻航的爸爸离婚了。孟轻航选择了妈妈,就和妈妈一起搬到扁担街来了。
因为都是年纪一般大的少年人,也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孟轻航很快就和顾颐熟络了起来,倒是顾九瞧着他一身奇怪夸张的打扮,不是很想与他交谈。总之一顿饭吃的还是和和睦睦的,江秀眉和薛静虽不是一个阶层的女人,却也聊的非常愉快,两个女人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些关于孩子、生活之类的。
吃过晚饭,薛静非常客气的对江秀眉一家表示了感谢,又示意孟轻航向江秀眉鞠了个躬,就准备回家了。
“薛姨,再见!”顾颐把孟轻航和他妈妈送到门口,道了声再见就转身把大门关上了准备回家睡觉。
走回房间的时候江秀眉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顾颐想帮着妈妈收拾,江秀眉赶她,让她赶紧回去睡觉,顾颐就朝着她撒娇。
“你呀!你呀!”江秀眉用筷子轻轻地敲了下顾颐的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啊,活泼可爱的,长得也漂亮。”
“当然是江秀眉家的女儿了。”顾颐吃吃地笑。
洁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母子身上,清辉把周围照的都亮堂堂的,让人心生欢喜,也坦坦荡荡地享受着这愉悦的淡淡的时光。
第二天顾颐起了个大早,去门口拿今天新送的报纸。
照例粗略地翻了一遍报纸,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事。看到第二版的时候,顾颐“啊”了一声。
报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钢琴王子孟轻航夺得比赛冠军”这几个大字。
“天呐天呐天呐!我新来的邻居到底有多大的开头?为什么昨天一个字都没有提。”顾颐还在震惊中,没想到新搬来的邻居竟然是那么有名的钢琴王子。而她活了十七年,还是头一次知道!
顾颐赶紧跑回家告诉妈妈这个事情,事实上就算她不告诉,江秀眉也会自己发现的。
“隔壁家的孩子这么厉害?就可以登报纸了?昨天和你薛姨一块说话她也没提一句。”江秀眉不懂钢琴是什么,她只是觉得能被报纸登出来报道的人都不简单。
“是啊,昨天我们帮他们家搬东西,我看到一架钢琴还以为只是他的兴趣爱好,没想到他还是个钢琴家呢。”
“瞧瞧人家,瞧瞧人家。一样的年纪,咋就这么懂事呢”江秀眉瞧这报纸上的孟轻航赞不绝口。
顾颐吐了吐舌头,不想再听妈妈絮叨,赶紧走进了卧室去喊顾九,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昨天晚上一块吃饭的时候,顾九瞧着孟轻航一张“祸害遗千年”的脸,顶着一头恨不得喷半瓶发胶的头发,又穿着粘满足亮片和柳钉的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给顾颐悄悄说孟轻航的坏话,打包票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她可得赶紧给顾九提个醒,省得见面了不给人家好脸色,搞的自己下不来台。
她知道顾九是个性格温婉的女孩,文文静静的,学习成绩也优秀。这么一个好孩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她要是把孟轻航当成小混混了,那还不得一天天不给人好脸色看。
顾九听到姐姐说这个消息之后,显然很惊讶。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事实上,昨天孟轻航穿着的衣服亮丽,是因为晚上通宵刚和朋友们在一起玩音乐,早上刚一回家又赶上薛静着急忙慌地搬家,还没来得及换上规规矩矩的衣服就被迫一起收拾张罗东西。他就算想换一身衣服也不被允许了,因为妈妈早就把他的衣服都收拾好装箱了。
他就这样顶着一身奇怪的行头,忍受着别人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度过了他忙碌的一天。
早上吃过饭,因为是寒假,顾九就回卧室预习功课了。顾颐不太喜欢学习,吃过饭就往自家超市里去,顺便看看邻居家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凑巧的是顾颐一出门,孟轻航也正好推开门出来。因为意外得知孟轻航“钢琴王子”的身份,看见他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长这么大除了她们学校的校长还是头一次在生活中见到大人物。
“你,今天的衣服很正常啊。”顾颐伸手上下指了指,然后又觉得不妥当收回了手。
孟轻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笑了笑说“一直都是这样穿着。你这么早是要去哪?”
“去店里,难得过个寒假,让我妈在家休息休息,我去看店。”
“是桥头那边的‘顾家超市’吗?”
“嗯,对,就是那里。”
“我也正要去买些生活用品,我们一起走吧。”
“好。”
一路上顾颐和孟轻航也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顾颐趁机提了下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关于孟轻航的新闻。他很谦虚地说也不是很厉害,只是刚好参加了一个比赛,一路弹到了决赛得了个冠军,才一下子出名的。
这么厉害的事情被孟轻航轻描淡写地盖过,顾颐真是佩服他。
对于顾颐来说,十七岁这一年新搬来的邻居孟轻航简直就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闪闪发光的人,他一来到她的生活里就是自带光环的。当然,那时候的顾颐还不知道,这个一出场就自带光环的男孩,在此后的岁月里照亮了她的一生。尽管很久很久之后,已经相隔天涯海角,千万里之遥她都始终逃不掉他的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