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秋月余光看向神色阴郁不定的皇帝,气定神闲道“贤妃娘娘言之有理,贵妃娘娘虽说气性大了些,但害人之事,到底也是不会做的,许是近日皇上您冷落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想以此讨好仪嫔,让您记起她的好儿来,只是她一味只想着自己,却不替您的龙裔着想,才会使仪嫔娘娘小产滑胎.”
琅然狠狠的剜了盛秋月一眼,急切道“昭答应是几日前才得皇上蒙幸,余下时间不过是留在景阳宫中伺候,你如何知道贵妃她失宠得宠?又怎么得知她送荔枝给仪嫔是为了讨好皇上?难不成你住的不是景阳宫而是钟粹宫,贵妃有何大事小情,你便第一个知道?”
琅然话音未落,如烟便跟着李玉匆匆进来,福了福道“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身为中宫,后宫有此等大事,臣妾竟然茫然不知,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见如烟,眼中多是心疼和诧异,他急忙亲自扶了如烟起来,又冲着李玉呵斥道“朕不是嘱咐了不许惊动皇后!你是怎么做事的!”
李玉慌忙跪下,忙咳了几个头道“皇上明鉴,皇后娘娘关心皇上和皇嗣,奴才也不敢拦着呀.”
如烟温柔道“皇上别怪他,是臣妾执意要来的.”
皇帝看着她,心疼之意由里从外的泛出,他对着如烟身边的侍女幽兰明兰命令道“你们两个,扶着你们家主子好生回长春宫去,此事,皇后不必操心,朕会命人彻查此事,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语毕,皇帝陪着如烟一同去往了长春宫,留下琅然和盛秋月在偏殿,琅然也不想理她,急忙疾步出了殿外,扶了高惊梦起来.
“高姐姐放心,皇上说了彻查此事,姐姐定能洗脱罪名.”
高惊梦点了点头,琅然瞧着她,没了素日的浓妆艳抹,一身极素净的烟灰色蜀锦旗装更添怜若之感,琅然正定睛瞧着,正逢李玉和盛秋月从偏殿走了出来,李玉上前恭敬的打了个千儿道“贵妃娘娘,皇上旨意,事情未查明前,您不得出钟粹宫.”
高惊梦扬起倔强的眉,高傲的样子,让琅然看了便心疼“左不过是有人陷害本宫,等皇上查明原委,本宫也不会放过真凶的!”
李玉也没再说什么,只恭敬的半躬着身子,琅然看着她由着春梅扶着,失魂落魄般走出景阳宫,盛秋月还在一旁假模假样的道“嫔妾恭送贵妃娘娘.”
回到翊坤宫中,琅然便没了睡意,她扶着额倚在榻上,却丝毫没有头绪,阿妧走上前来默默的焚上了水沉香,香气扩散开来时,整个儿寝殿中便都是水沉香沉静悠远的气味.
“小主儿,那荔枝奴婢吃了也没什么事儿,怎的仪嫔吃了便出了大红了?”阿妧缠弄着手里的绢子,不解道.
琅然也想不明白,为何那荔枝,偏仪嫔吃下便腹痛不止,她自然是信得过高惊梦的,可就算是她要害仪嫔,也不会蠢到把有毒的荔枝让贴身侍女亲自送去吧,正想着,希容进了来,对着琅然道“娘娘,奴婢奉娘娘的意思把仪嫔还未来得及吃下的荔枝,送去了太医院李茂然那里.”
琅然看着希容急切道“如何?可是那荔枝的问题?”
希容有些难为情,她顿了顿道“李太医说...那荔枝,并无问题...”
琅然穿着碧色寝衣,摆弄着桌儿上的水仙花儿道“那便是仪嫔自己的问题了,左右也与高姐姐无关.”说罢,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你去把荔枝拿给李太医检验的时候,没惊动了人吧?”
希容道“娘娘放心,奴婢捡的只是面儿上的一点果肉,别人发现不了.”
琅然点点头道“那便好,对了,我让你请的晴格格呢?怎么没来?”
希容想了想道“奴婢去慈宁宫问了,今儿下午骁骑营副统领家的女儿进宫看望太后,公主去相陪了,奴婢跟她说了您想见她,她也答应了,晚膳后便会来翊坤宫.”
琅然缓缓的扇着白玉扇子道“那就好,只有她才能救得高姐姐了.”
景阳宫寝殿内,众人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了仪嫔的贴身侍女品儿倚在仪嫔床前哭泣,和院判张太医在仪嫔身侧连连摇头,榻上的仪嫔裹着一条万字福寿棉被,整个人无力的躺在床上,呼吸仿佛也有些艰难,整个人如病入膏肓一般,与被子上的福寿二字截然相反,殿内还焚着檀香,八月里的天气,却还燃着炭盆,一时间,殿内檀香烧艾和血腥的种种气味儿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免作呕.
苏幽怅携着侍女珍儿一进去,那混合的气味儿便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然而苏幽怅只用绢子沿着口鼻,还算镇定,只看珍儿便连连作呕,哭丧着脸道“主儿,咱们还是别靠近了,这味道....”
苏幽怅远远的瞧去,只见仪嫔面容苍白,宛如活死人一般,她轻咳了几声,张院判闻声,走到苏幽怅面前拱手道“微臣给苏嫔娘娘请安.”
苏幽怅示意张院判起身,又望了望仪嫔道“仪嫔小主如何了?”
张院判跪下道“仪嫔娘娘,脉像气若游丝,只恐油尽灯枯.....”
苏幽怅听得这番话,抽泣了几声“好好的人儿,真是可怜.”
品儿看着苏幽怅来了,连忙小跑到苏幽怅面前跪下,痛哭道“苏嫔娘娘,你一定要给我家娘娘做主阿,我家娘娘是被贵妃娘娘害死的!”
苏幽怅眼波流转,顿时生了几分快意,可面儿上却不能透露半点“你这话可不能乱讲,污蔑贵妃,罪名可不小,再者,皇上已经派人彻查了,谁是谁非,必有个结果,你还是好好照顾着你家主子吧,本宫就先告辞了.”
语毕,苏幽怅扶着侍女珍儿的手,缓缓走出殿外,上了轿撵,苏幽怅想起方才品儿的话便露出了几分得意,轿子四平八稳的很快就到了景仁宫,珍儿扶着苏幽怅下了轿子,看见自家主子的心情不错便道“娘娘好计策,除了仪嫔的腹中之子,还打压了慧贵妃和贤妃.”
苏幽怅缓缓的扇着白玉扇子,不免发笑“说来也是她自己贪嘴,吃了过多的甜食.”
珍儿笑道“钟粹宫那位阿,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这个节骨眼儿了,送东西去景阳宫前也不问问太医,贸然送去,可不是碰上倒霉了.”
珍儿扶着苏幽怅走进内阁,苏幽怅看着熟睡的永璋,拍了拍他后背道“她一失宠,哪儿还顾得上这些,说来也是昭答应得力,探知贵妃失宠,无计可施,不然她也不会把荔枝送去景阳宫阿.”
珍儿笑笑“主儿睿智.”
入了夜,慈宁宫内,太后抽着水烟袋,一缕缕的烟雾从烟袋锅子中飞到天花板上,形成一圈儿一圈儿的小烟雾,霎时间又晕散开了,与殿中檀香的气味融为一体.
“这么晚还叫皇帝你过来,是哀家不放心仪嫔之事,所以,得问问皇帝你.”太后看着皇帝,只见皇帝垂着脸,眉眼间亦是难掩悲色“儿子让皇额娘操心了.”
太后“诶”了一声叹了口气“哀家老了,只希望儿孙们都好好儿的,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又事关你的皇嗣,哀家也是痛心阿..”
窗外是初秋时节的好天气,秋高气爽白露凝霜,映在慈宁宫的小轩窗上,白色的露珠凝成漂亮的冰花儿,中庭一株高大的合欢花树,浅白色的花蕊如飞扬在天际的绫罗,纷纷落下,皇帝的心里却是阵阵的冰凉,他不想失去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宠爱的高惊梦会做出那样不堪的事情.
太后磕了磕烟袋锅子的烟灰,瞧着皇帝的样子正色道“皇帝你要明白,皇家最重要的便是子嗣,子嗣要广,才是大清的福泽,失了一个仪嫔不算什么,振作精神,好好儿看顾着皇后,皇后怀着的,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嫡子.”
皇帝听着太后说,亦是想起如烟的腹中之子,心下也能畅快许多,太后看着他不做声又道“高氏是要强了些,平日里嘴上也是不饶人的,可陷害皇嗣的事儿,也未必就是她做下的.”
太后使了个眼色,槿姑姑引着一名太医进了来,又端来了一盘用如意云纹盘盛着的荔枝来放在二人面前.
那太医见到两位主子便跪下磕头道“微臣请老佛爷金安,皇上吉祥.”
太后看着他道“你便把今儿跟哀家说的话,跟皇帝再说一遍吧.”
太医道了声“是”便跪着回话道“皇上,微臣查看了景阳宫小厨房和御膳房的记录,仪嫔娘娘自有孕起便用了过量的甜食,这甜食糕点,少用些也无妨,可仪嫔娘娘大量食用这些高糖分的甜食,从而引发妊娠高血糖的症状,导致仪嫔体内血糖急剧升高,龙胎在腹中过大,这轻则会在分娩时疼痛异常,重则则会小产,内致于血崩,一尸两命.”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皇额娘是想告诉儿子,这是仪嫔自己的不是吗?”
太后注视着皇帝道“谁是谁非,哀家不知,只是皇帝如此萎靡不振,哀家看了甚是心痛.”
皇帝拿起桌儿上的荔枝,仔细端详了起来“皇后好心,不想引得这般.”,皇帝放下荔枝,看着跪着的太医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前在太医院未见过你.”
太医半躬着身子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名叫李茂然,微臣才疏学浅,比不上太医院诸位同僚,幸得太后娘娘赏识,才能为皇上太后排忧解难.”
皇帝起身居高临下道“既是皇额娘信得过的人,你日后便留在养心殿伺候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