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叫人省心是不是?”董大夫看着眼前互相搀扶着的两个孩子,一开始时,有一阵恍惚,内心忽然感叹到: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啊,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可是当他听到杨辛彦的叫唤和小汐丫头的叫痛声,他就大约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董叔,我的手臂啊,好痛!就赖他!”婵汐气气呼呼地指了指杨辛彦,满脸幽怨。
“诶,这个可不能怪我啊,是你自己趴在窗棂上睡着了,完了自己没趴好摔着的!”杨辛彦忙撇清了自己,深怕这姑娘颠倒黑白以后在他爹面前添油加醋胡说一通,那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再说了,今天要没我,你摔了谁扶你过来?”
“你!”婵汐像是被气到了,想举起手来顺势挥打一下杨辛彦,发现手脱臼了举不起来反而更痛了。“嘶......”
“丫头别乱动,小心这手更难好。”董大夫按住了婵汐的左臂,检查了一下伤势,看样子是有点严重,得养好一段时间了。
“都怪大蟹,在那只顾着画画,也不叫我,他肯定幸灾乐祸了的。”婵汐小声嘀咕着,感觉一阵委屈,眼睛开始有点泛红了。
不过杨辛彦却没怎么注意婵汐的表情,听着她絮絮叨叨,可是整个人却东张西望地瞅着,像在找什么一样。“对了,董叔,我叔叔呢?”他四处望了望,都没瞧见人影,然后抓住过往的一个学徒问道:“对了,让你们照看好我叔叔,他人呢?”
“回少东家的,公子说他想参观一下香药坊的后院,自己一个人往里走了,怎么,你们没有碰见么?”那个学徒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因为毕竟是师傅放人进去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叔叔?叔叔!面具?!”婵汐本来还想上演一出梨花带雨的苦情戏,然后可以顺势好好地坑杨辛彦一把的,这情绪都到点上了,突然听得杨辛彦问他叔叔在哪?那什么叔叔他来了么,不会又还戴着面具吧?下意识地她就抬起头冲着杨辛彦喊了一句:“是你那个叔叔来了?不会还戴着我的面具吧?”这小脸的表情说不清是惊慌还是惊讶,但这一发问着实是把杨辛彦吓了一跳。
“姑奶奶,下次说话的时候别一惊一乍的行么,这么近也都能被你吓着的。”
“不是,问你话呢,今日叔叔也来香药坊了么,戴了面具没?”
“戴了啊,一路上还吸引了不少人呢...”杨辛彦淡然说着,也没觉得有啥,不过这叔叔老戴着面具,是挺抢风头的,估计这会各处都应该传开了。
可是婵汐心里想的却不同了,听到“叔叔”这个词,她就下意识地会想到那个戴着她的面具的男子,她还叫过他叔叔,关键是她像回光返照一样,想起了刚才的梦,梦里她又梦到那个面具戴在一个男子脸上,她以为这次会很容易摘下来据为己有,也不管对方是谁,可是刚刚在梦中,她依稀记得她想一把摘下来时却怎么也摘不下来,那感觉好像就是有人在拉扯着,护着那脸上面具,很真实,有一度没拽稳她往后踉跄了几步,可是谁知道她这现实中竟然也就摔了还把一只手弄脱臼了,太痛苦了。
正低头努力回忆刚才的梦境呢,然后婵汐就闻声听得:“呦,人少了啊。大侄子,听说你找我,我不就在这的么,只是去你家药坊后院参观了一下,怎么,还怕我把你家药坊毁了还是偷了不成,这么急着找我?”听着这清冽的声音,婵汐忽的就想起来昨天望过的那双眼,说实在话,她本来是一心一意地看着面具的,可是眼神要离开时不小心瞄到了面具下的那一双眼,隔着面具她也能感受到那双眼也一直在盯着她看,莫名的心里有一阵酥麻,盯着看了一会就匆匆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要看,好在当时杨辛彦的发问帮了她,不然她绝对会忍不住想去摘下来的。
之后做梦都梦见有那个面具,一回摘下来了没看清来人,一切都飘忽的很,这二回很真实,面具没摘下来,自己胳膊还成这个鬼样子。可是听声音真的很诱惑人,这一只手被董大夫抓着,她也丝毫没意识到董大夫什么时候会给她接上胳膊,这也就探着脑袋往后院看,只是某人掀起帘子的时候,那身后还带着的光,真的,和梦里的那个男子好像啊,这面具在他脸上真的是半分没差,可是还是很想摘下来啊!
婵汐这厢探过头去望着,说时迟那时快,董叔也瞅准了好时机一样,一鼓作气,动作干净利落地把婵汐的胳膊给接了回去,果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回去,这疼痛感才是最小的。董叔这一招,还真把婵汐从梦中给彻底弄醒了,分清了梦境与现实,譬如现在,那手是真疼啊。“啊!董叔,你下回要弄胳膊的时候能告诉我一声么,突然这一下,真的......”婵汐已经疼到语无伦次了。
“还想有下次?行啦,不趁你没注意的时候接回去,我保准你现在更疼。试着慢慢活动活动,不要太过急切。”董大夫温和的说着,然后回到案前,又接着琢磨起了杨辛彦带来的那袋东西,但是神色似乎看起来不怎么好。
这杨辛彦倒是没注意到董大夫的神情不太对,倒是婵汐这么一叫真的让他的心揪了一下,看着她那么疼,也赶忙俯身下来看着她的脸色,问道:“还好么,会不会很疼,要不要我去那卖栗子的那买一包糖炒栗子来?”
这要是换作以前,婵汐定会眼睛放光的望着他,疯狂点头,可如今就是说不清哪里不一样,这突然的关心和着急,看着他慌张的神色,这到嘴边的“好”字,饶是让她整出了另一句:“哪有那么娇弱,你忘了小时候都是我欺负你我罩着你的,只不过现在小爷一时失势罢了,再说了......”婵汐顿了顿,也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就算有糖炒栗子,这也没办法缓解苦药的苦啊,这香药坊开的药不都是苦的么,呵呵......”婵汐说完笑了笑,顺带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细汗,低头却也发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裙摆,而且,这裙摆,好生熟悉,诶,到底在哪里见过?
杨辛彦听得婵汐这么说,这嘴还是这么损,他就放心了,全然没有了当时的幸灾乐祸,不过他决定还是得去买栗子作为补偿,因为莫名有点心虚。这刚起身就看到了回来的叔叔,也忙道:“诶,叔叔你在这儿,刚才叫彦儿好生寻找。”
婵汐听得这一声“叔叔”也不自觉地抬起头望了望眼前的男子,果然还戴着她的面具,关键还去招摇了一回,这回去隔壁的王大娘肯定会上门来询问的。
某男子并没有注意到身旁还有一双眼在盯着他看,只是他听得他的大侄子终于注意到他时,合起了扇子也不免痞笑道:“呦,大侄子终于注意到我了,也不多怜香惜玉会么?”
“叔叔你就别取笑我了。”杨辛彦听到懿泽这么说,也不知如何接话,脸倒是先红了,撇过头去没搭理他,他发现只要一搭理这个叔叔,总是没办法回击。这一转过头去,就看到董大夫在那看着他那小布带里的东西,但是神情不太对。
这婵汐看出来了,杨辛彦除了说不过她,就连这新来的不知名的叔叔他也说不过,不禁笑了笑,这笑声像风呼了风铃一样,清澈却也短促,引得某人不自觉地看了看身旁的人。好巧不巧,又是四目相对,触碰到面具下那双眼睛时,又是婵汐败下阵来,忙低下头,这小手又不自觉的把玩起她的八面玲珑,不知是不是因为梦境的缘故,她现在也分不清自己是心虚还是怎样。
懿泽这一次倒是没再闪躲,看着姑娘那对上他的眼神惊慌失措般低头躲避,他反而是盯着眼前这个姑娘看了好一会,眼神逐渐深邃,他想了好一会,这姑娘都没再抬头,这又看到她在把玩那坠饰,一瞬间脑子里的思绪全部燃起,很混乱,但是他却想一件一件梳理开,他觉得这次来到这里,并不像上头说的那样简单,只是找故人旧物即可,可能只是想借他的手来达到一些目的吧?不然来这之前,好巧不巧的京都的颜府,訾府,前后脚都派人于深夜私信于他,邀他到府中相谈。虽然平常都是面上关系好,可这一个两大京都大府都这样,未免太巧了些,就怎么料定我一定会去,难道就因为有关安庭王?
懿泽越想越乱,到最后头有点痛才摇摇头作罢,却发现他那大侄子正一个劲儿的盯着董大夫那边。想也没想,他想出去散散心捋捋思绪,一把揽过杨辛彦说:“走吧,不是说要去买栗子么?捎上我一份。”杨辛彦这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回应着懿泽:“行,行吧,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了。”这俩人刚要踏出药坊,身后就传来一声叫唤:“辛彦,你过来。”
说这话的是董大夫,只见他神色并不是怎么好,一个手里握着杨辛彦带来的玉落霜,另一个手里却紧紧攥着那从袋子里翻出的纸张,倒像是一张旧药方一样。
“怎么了董叔?”众人皆被董大夫这一叫给惊着了,这董大夫也是一改之前的温和,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问你,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还有这个药方是哪里来的?”董大夫冷漠地问着,倒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这个叫玉落霜,是我自己捣鼓的啊,董叔你也知道平常我就喜欢捣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这不拿来给您瞧瞧了嘛。”杨辛彦倒是一脸笑像地回复着。
“我再问你一遍,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此时众人已是分不清董大夫脸上是如何神色了,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董大夫,克制着,怕下一秒就要失态了。
这杨辛彦也看出来了,再也不敢说笑了,他没想过董叔生气发怒会怎么样,可是当初在京都他也答应了那人绝不说出这是哪来的,也不供出那人,反正就一口咬定是自己捣鼓的,旁人从来没插手过,可是现下......
“是不是一位姓夏的先生给你的?”董大夫忽的就这样问了,着实把杨辛彦吓了一跳,因为那人确实姓夏。
“董,董叔,你,你怎么知道......”杨辛彦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说话都结巴了。
“我再问你,是在何处遇得此人的。”
“在,在京都的一处作坊里,叫,叫幽兰坊......”杨辛彦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完了,这下可全招了。
“是了......”听此,董大夫整个人像是知道了什么,这握着的旧药方也慢慢飘落回案上,整个人也都跌坐回椅子上。可是谁都不可能注意到,这戴着面具的懿泽听到俩人的对话,这眼睛也是闪过一丝惊异,好在有面具遮挡,看不出他惊愕的神情。就觉得今日这一切发生的,都让人迷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