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繁华的永安街道,沈瑜吃着糖葫芦,并未发觉周围的人变得越来越稀少,等到糖葫芦吃完,周围的景象已经变成了冷冷清清的巷子。
他随手将竹签扔在了地上,准备往回走,一个身材瘦小中年男子忽然挡在了沈瑜面前。
“小公子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这里偏僻的很,不如去我家里坐坐?可比这儿安全多了。”说着,便拉着沈瑜的手往巷子更深处走。沈瑜躲闪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可这男人看着瘦小力气却奇大,拉着沈瑜走得飞快。
“放肆!”沈瑜惊声叫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看见这朵眉心莲没有?我可是当今太子!”说罢,那男子不仅丝毫没有被震慑到,反倒停下哈哈大笑了几声。
“我倒不知太子竟然能在这春节时独自出宫,况且,这满大街的眉心莲,难不成个个都是太子?”
“等…等等!我有腰佩,我能证明我是太子!”说着,沈瑜一只手在身上飞快地翻找,却没有发现他口中的能证明身份之物。恍然间他才想起,为了做戏做得更加逼真,他找了个小太监在东宫冒充他,把那腰佩安在了假太子的身上了!
那中年男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了,粗声道:“行了别演戏了,你哪里是什么太子?你只要知道你马上就要被我卖了——”,说着,他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沈瑜的脸。“这模样端正、细皮嫩肉的,定能卖个好价钱。”
沈瑜此刻有些绝望,心里盼望着阿德能带着侍卫出现解救自己。
不过阿德并没有出现,倒是巷口传来了一声陶器破碎的声音。
小冬跟着来到这个巷子,悄悄躲在巷口,却没发现脚边有个破碗,一不小心踩碎了,惊动了那人贩子。
“谁!”人贩子惊叫一声,抓着沈瑜朝巷口跑来,小冬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跑开,却被地上的石子绊住,摔倒在地。”
原来是个小妞,”人贩子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擒住小冬的下巴,“模样倒还挺标致,今儿可真是赚到了。”
“你就是方才一直盯着着我的那人?”人贩子抓住了沈瑜和小冬,并没有将他们两人带回家,而是带到一间破庙用绳子绑了起来。
沈瑜和小冬面对着面,分别被绑到了两颗柱子上,人贩子估计是觉得他们不可能逃掉,此时也许是去寻找买家了,并不在场。
小冬并没有作声,沈瑜也不恼:“我知道你是女儿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这也没什么,本太…本公子知道我这张脸引人注目的很,对于别人的目光也是见怪不怪了。”
“你放心,等下我带的侍卫们应该就能找过来了,看在你担心我跟过来的份上,我让他们也把你一块儿救出去……”
“你家里人没有嫌你烦吗?”小冬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沈瑜正要反驳,却见她挣开了绳子站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
沈瑜目瞪口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小冬走到他身后,替他解背后的绳子。“方才在巷口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破碗,这才引起了人贩子的主意,我趁着摔倒的时候捡起了一块碎片藏在袖子里,本想趁他不注意朝他眼睛那儿来一下,却不想那人倒挺警觉,一直没给我机会。”
“这会儿正好可以用来割开绳子。”
“好了。”绳子掉落,小冬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沈瑜这会儿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小姑娘看着比他还小上一两岁‘,但心思不知该说狠还是缜密。
“愣着干嘛,还不快走。”说着,小冬没有等沈瑜,已先一步走出了破庙,沈瑜也随后跟上,两人刚走出没几步,却听得身后一声惊呼。
“你们两个怎么出来的?站住!”
“快跑!”小冬立刻拉住沈瑜的手,沈瑜也知现在情况不妙,和小冬一起奋力跑了起来。
到嘴的鸭子怎能让他飞了,人贩子不依不舍地在后面追着,可两人终究只是十岁不到的孩子,体力又哪里能和成年人相比。小冬这些年在外乞讨,时常被一些年长的乞丐追打,加上半个月来在王府的训练,勉强能接着跑,如果只有她一人,甩开这人贩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她拉着沈瑜,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太子,尽管沈瑜也练武,但皇帝舍不得他受累,面对沈瑜时常的偷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沈瑜的体力并不算好,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速度眼看着慢了下来。
人贩子离他两人越来越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终只能是两人再次被抓。
这样想着,小冬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倏地放开了沈瑜的手。“前面不远处就到了永安街,你不是说你带了侍卫吗?我先将这人拖着,你去叫他们来救我!”
“你救了我,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人贩子越来越近,小冬猛地推了沈瑜一把。
“快走!”
沈瑜明白眼前形势紧急,最终还是朝着街道那边跑去。“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
小冬转身,那人贩子离她已只剩三米远,却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再跑我便宰了你这小崽子!”
小冬身形灵巧,动作敏捷,那人刺了几次也没有刺中,不由得有些羞恼,又连刺了好几下,小冬没有想到那人会突然来这么几下,躲闪不及,衣领被划开,露出了锁骨处的一大片肌肤。
“殿下!殿下你在哪儿!”阿德的声音传来,沈瑜已是累得不行,此时听到阿德的声音简直热泪盈眶。
“阿德!我在这儿!”
“殿下!”阿德差点儿哭出声来,发现沈瑜之后立马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等不及他来询问,沈瑜立马抓住阿德的袖子,急切道:“快,刚刚有一个小姑娘救了我,你们快去救她!”
“看你还往那儿跑!”人贩子左手从后面勾住了小冬的脖子,右手拿着匕首在小冬脸上摩擦了几下。“那小子可是个值钱的货色,你放走了他让老子赔了本儿,可就等着被卖到青楼里面吧!”
然而待他收了匕首准备带着小冬离开,却突然来了几个皇宫侍卫打扮的人,这些人武功高强,三两下便将其制服了,小冬便被抛在一旁。人贩子也认出了这些人的服装,不由得有些惊慌。“各…各位官爷,这是作何?”他看见之前被放走的沈瑜走过来时,双眼不由地放大。
“大胆!”阿德跟在沈瑜的后面走过来,神情很是愤怒。“竟敢绑了当今太子,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小的…小的不知是太子爷,小人以后保证再也不做这下三滥的买卖了…还请大人放了小的!”人贩子满脸惊恐,边说边磕头,裆部渗出一丝可疑的水渍。
阿德嫌弃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侍卫将他带走了。至于那人的后果…胆敢绑架太子,一条命怕是不够赔的,牢房里自有各种酷刑等着他。
“你没事儿吧。”沈瑜有些着急地来到小冬面前,却看见她衣领被划开,露出了锁骨处的一大片肌肤。他不由得呆了呆,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那锁骨的位置…竟然有一朵和他眉心一模一样的红莲。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但被小冬拂开了。小冬拢了拢衣领,没有看沈瑜,也没有再和他说话,慢慢站起身,朝着永安街道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沈瑜问。
小冬没有回答他。沈瑜想要跟上来,刚迈出一步便被小冬制止。
“若你还记着是我救了你,那就,不要跟过来。”
太子在春节时私自出宫,却险些被人贩子绑走,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不仅治了替太子隐瞒的小太监的罪,下令赐死了那人贩子,更是一气之下将太子禁足两月,不准踏出东宫。
沈瑜虽然不满,但也明白皇帝是真的生气了,便乖乖呆在宫里,一步也不曾踏出。阿德被罚了五十大板,还是在沈瑜的极力袒护之下,直接去了半条命。沈瑜没有了阿德的陪伴,皇帝生气也不来看他,皇后虽常来,但要处理后宫事物,亦不能久留。所以,这几日,沈瑜可真是无聊极了。但也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仔细思考的机会。
他想起那日被人贩子追赶,想起小冬锁骨处的红莲印记,越发确定那不是描画上去的。且不说街上孩童推崇的都是和他一样的眉心莲,便真是缀在了锁骨处,那日他们逃跑,在汗水与衣物的摩擦之下也应当是糊成了一片,又怎会那般真实?不过这世上果真有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印记吗?
想到这里,沈瑜不禁开始回忆小冬的脸,那时候巷子偏僻,夜色朦胧,情势又危机,除了那锁骨的红莲较为醒目,她的脸沈瑜却是没怎么注意,只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可真是一个胆大的小姑娘。”也是一个冷酷的小姑娘。
她甚至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但不用想也知道,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时间飞逝,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春节时的太子夜行之事并没有流传出去,永安城依旧同往日一样平静。此时冬天的积雪已经化去,老树抽新,草长莺飞,风萧瑟吹走前冬的冷,三月的春光似乎已在云端冒头。
“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诸位爱卿不必多礼,都快落座吧。”帝后坐在首位,皇帝今日心情极好,在大臣面前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
“谢陛下——”满朝文武起身,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宴会的气氛便渐渐热闹起来了。
“老臣祝太子少年有为,如松如鹤!”一位年长的大臣举杯祝贺,正是那尚书府的徐大人。此时的皇帝乃是须黎国第一任国君,这位徐大人是前朝的旧臣,前朝皇室被害之后便投靠了新皇。此人能力不错,须黎国建国这十年来,竟也让他混到了尚书一职。
“老臣随后便献上家中珍藏多年的名家张代真先生的文房四宝,以期太子将来能有如张代真先生一般渊博的学识!”
“徐爱卿有心了。”皇帝龙颜大悦,宴会的气氛比之刚才更为轻松。经过徐大人的开头,在座的各位大臣也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品,一时间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沈瑜坐在皇帝的左下首,此刻虽然无聊极了,但作为今日的主人公,也不能没精打采着,面对大臣们的祝贺,时不时还得陪个笑脸。
忽然,一声“安王到——”传来,沈瑜的双眸倏地亮起,然后一脸崇拜又期待地看着来人。
来人坐在轮椅之上,一身绛紫色锦袍,虽然天气回暖但身上依旧系着雪白色的狐裘。一双眸子狭长,本该是极为锋利的容颜,可是眼神淡漠,唇色极淡,生生折损了几分锋芒。
“臣来迟了,还请皇上责罚。”柳承安抱歉道,脸上却并无歉疚的神色。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偏头看了一下皇后,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满意地说道:“朕知安王身体不便,又怎好怪罪,来人,赐座。”
“谢皇上。”
安王的到来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宴会静默了一会,随即又恢复了热闹,
小冬此刻有些紧张,手心上面是汗水。今日的她身着一身青灰色劲装,腰间配了一把剑,头发也如男子一般盘起。不认识的人见了她只会认为这是一个俊俏的少年。一个月之前她便开始练剑,进度如此迅速不仅是因为刻苦努力,也是由于她自身在学武上面有天赋。今日她便要在这太子的生辰宴上被柳承安送给太子,顺便当着众人的面舞一舞剑。
也许是因为女侍卫之说闻所未闻,柳承安让她隐瞒下自己女子的身份,从今以后也只能以男子的形象示人,不过柳承安救了自己和爷爷,小冬对他的话自然是服从。
只是……自己与太子早就见过的事,柳承安并不知晓,那日回府之后她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想到这里,小冬不禁有些头痛,希望太子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她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诸位大人都有礼相送,臣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太子。”柳承安突然出声,周围顿时有些静默。
“不知安王有何礼物相送?”皇帝看向柳承安,沈瑜本就一直盯着他,听见他要送礼,眼神更亮了几分。
“臣前些日听说太子在春节时独自出宫,险些被人贩子伤害,臣便亲自为太子挑选了一名贴身侍卫,以便随时保护太子的安危。”说话间,小冬已经走到了柳承安的身侧。
太子私自出宫这件事虽并未传出去,但还是有不少官员知晓,只是此刻提到这件事,不少人觉得尴尬,包括沈瑜自己,面上稍稍有些发热。
皇帝笑了几声,笑声在这微微尴尬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既然是安王亲自挑选的侍卫,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
“不敢称过人之处,这侍卫训练不过三月,但胜在年龄与太子殿下相仿,既是护卫,又可陪伴殿下。且武学天赋惊人,成长起来必然迅速。”
“原来如此,”皇帝看向小冬,见她站得笔直,不由多问了一句。
“可有名字?”
小冬看了一眼柳承安,见其不阻拦,便向皇帝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回陛下,草民叫柳冬。”
沈瑜此刻也将视线转移到小冬身上,只是待看清小冬的容貌后,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疑惑。
这人……好生面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柳冬?”皇帝好似有些惊讶一般重复了一声,“安王的姓,竟然安在了一个侍卫身上?”
这话听起来是疑问,却给人一种讽刺的感觉。
“既然是送给太子的,必然是与一般侍卫不同。”柳承安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出皇帝的讥讽,端起手边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皇帝轻笑了几声,“既然如此,朕自当是信得过安王,当庭献技就免了,等到宴会结束,柳侍卫便是太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