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旧金山。
每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是美国法定的劳动节，这个节日节过后，邹福生将出任宁华的代理行长一职，何沐萱便可以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国了。
回国之前，她开了一个派对，请邻居朋友一起尝尝自己做的中餐……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是饭店订购的。
何沐萱的邻居，就是那个刚脱离失业状态的五口之家，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大儿子凯文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小哥儿，正在读博士，且头发依旧茂密，他是药学博士，与何沐萱的本科专业相同。
凯文在明尼苏达读书，本该是遇到年末长假才会回来，这会儿居然在家。两个人一聊，何沐萱发现凯文的专业知识果然过硬，化学方面更是学识渊博，目前凯文正在进行青霉素的有关实验。
凯文是那种真的对科研充满热爱的人，一谈到科研，他就能滔滔不绝讲几个小时不带停的，而且他逻辑思维很强，总是深入浅出，每一个细节都要确保你能听懂，离开科研界多年的何沐萱蓦然发现医药化学竟已经有了如此多的突破。（当然了，在本科学的那点东西，往往都是落后于当时发展至少十年的知识。）
“欸？沐萱，你是做什么的啊？”凯文忽然问道。
“我……在一家华人银行当小职员。”何沐萱独自在外，深谙财不外露的道理，就算准备回国了也不能大意，倒不是说为了闷声发大财，纯粹是为了个人安全而谨小慎微。
“你怎么转行了呢？对药学不感兴趣了？”凯文有点不解，毕竟这转行的跨度有点大。
对此何沐萱便说自己才疏学浅、人脉稀疏，没能找到愿意写推荐信的人帮助，便听了家里的安排，转职做了银行职员。凯文听了大加惋惜，甚至开始斥责美国这种“人脉学术文化”，说外国来的留学生，能有几个在美国有人脉的？这简直是抱团排外的行为！
凯文的思想很左很自由，他觉得学术无国界，而且只有全世界的人一起互助科研，科研界才有希望。他甚至痛心疾首地说：“很多聪明的脑子就这样被排挤掉了！简直是科研界的巨大损失!”
随后何沐萱问起凯文最近为何在家而不在实验室，凯文神色一下子失落，说自己的实验室因为前段时间经融危机的影响，用光了经费却没有新的来源，老板便让所有博士先回家自己学习了，等有钱了再回实验室研究。“以往资助我们的几个药企，现在都迟迟不给回复……听老板说有两家早已经于去年倒闭了。“
“那国家呢？没有申请国家的经费吗？”
“欸。”凯文再叹一口气，“申请不上啊，根本没有人在乎青霉素。”
“听到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抱歉了……”何沐萱说着，不禁对同行心生同情。
“现在啥都停了，我连老鼠都养不起了。你是不知道，我看着自己的鼠笼子被撤下去的时候有多难过……”
何沐萱点点头，顺便安慰对方，她太了解一个人在一个冷门领域奋斗的心酸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派对开完，何沐萱把凯文以及其实验室所发表的论文全都读了一遍，了解到凯文的工作就是研究如提纯青霉素，凯文觉得青霉素的抗菌效果非常有潜力，只要能够提纯，就可以进一步研究。
何沐萱希望在离开美国之前赌一把，给这个同行投个资，至于成不成，那也不好说的，毕竟制药领域，几个亿下去可能都连个水花也看不见。
王世晟听到何沐萱这个想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他也不懂化学，更不懂制药，而基础研究向来是无底洞，怎么看自己做金融的也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掺和一脚，九成九要亏。
王查理更是觉得何沐萱想要投资实验室做基础研究是天方夜谭，他觉得，就算是你以后想进军医药产业，也应该先从开药厂干起，先把市面上已经在卖的药的生产权拿到，然后打通各地销路，等赚了钱再搞研发。你这一上来就搞研发，还是基础研发，是嫌手里钱太多还是打算做慈善？
“你的研究能赚钱吗？”是基础研究人员最不爱听却经常要听的一句话，研发永远不如应用吃香是不争的事实。但也得承认，大部分的研发还真的就只是烧钱而已。谁也没有上帝之眼，哪知道这青霉素靠谱不靠谱？你又做不做得出？
投资青霉素研究这件事最终作罢，何沐萱交接了工作就回国了。凯文因没有经费，被迫在读了三年博士的时候改换课题，从此与心心念念的青霉素无缘。
青霉素的秘密只能等待其他人去发现了。
……
虽然与青霉素这个未来的旷世奇药无缘了，但何沐萱想操持老本行的心愿没有变，她依旧觉得学药可以救中国。而且现在又是战争年代，药品更是军需物资那样的存在，需求很有保证。她一下飞机，就跟王世晟说要不要考虑进入医药行业发展。
王世晟这天定了上海最好的法式餐厅，穿的人五人六的，准备给未婚妻接风洗尘。他本以为何沐萱见到他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涌抱，然后闪着泪花跟他说：“我可想死你了。”
结果何沐萱一见到他，就激动地拉着他，说：“我觉得我们不如在南京开一个药厂！”
“啊？”王世晟一下子愣住了，和想的不一样。
何沐萱立马开始分析目前的民国医药界形式，她觉得现在正是发展医药的大好时刻，并且她是药学专业的，搞金融略感吃力，但是搞药厂，会好很多，“投资的事你说了算，技术的事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呃……”王世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好开个玩笑，“何女士远道而来，生意的事情不如饭桌上慢慢谈？”
饭桌上，别的没说，还真就把在南京搞个奎宁提炼厂的事情谈了个八九不离十，只要找到生产和销售门路，这事儿就能成了，王家别的可能没多少，门路还是有的。
晚饭过后，王世晟打趣道：“最后我们是不是应该握个手表示一下商业友好精神？”
何沐萱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她却说：“完了，近墨者黑，跟你在一起呆久了，我也变成只会谈生意的冷酷资本家了。”
何沐萱接着掏出钱包，拿出两个特制的铜圆，放在双眼处，玩笑一般说道：“我现在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再也看不见别的啦！”
“嘿你这人……”王世晟忍不住笑出来。
何沐萱把其中一个铜圆递到王世晟手上，说道：“呐，这种纪念铜圆全美只有两万个，虽然没有面值，但是上面印着蓝鹰哦。送你一个，好好收藏，以后看到这个铜圆就如同看到我，如朕亲临。”
王世晟看了看铜圆，上面飞翔的老鹰被雕刻的神采奕奕，每一根羽毛都有细致的刻画，当真是个制作精良的纪念币。何沐萱突然拉住王世晟的手，让他把铜圆放在眼睛前面，然后另一只手把自己的硬币也放在自己眼前，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得是一只眼看钱、一只眼看我。我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