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前一天的晚上,常江和黄杉溜到楼下喝酒,黄杉老想念日式的居酒屋了,他一定要拉着常江去吃喝一顿,他跟常江说:“想我在日本留学那会儿,最有意思的就是三五个同学一起放学后去居酒屋喝几杯,走走走,我带你感受一下。”
进了居酒屋,俩人找张桌子坐下来,黄杉先找侍者来一瓶啤酒,然后一边给常江倒上一边说道:“来居酒屋,一定要先喝酒,再吃菜,咱先喝两杯再点菜。干杯!”
一边吃一边喝,黄杉就开始跟常江回忆自己的上学时光,从学习考试讲到社团活动,应有竟有,只不过他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了“民国留学生”上面。
“想不到你跟日本人相处挺融洽啊,我当初留学那会儿可和当地人接触不多……感觉有时候思维不在一个方向,谈不到一起。”常江说道,毕竟他去英国那会儿,英语已经是很好,可是跟英国同学总是话不投机,往往说两句就没话了,没想到黄杉居然能跟当地人打得火热。
“这个呢,主要有两个原因。”黄杉说道,“首先,日本和民国文化的距离比英美更近,容易互相理解。第二,我的专业就我一个……”黄杉说着顿了一下,声音也变小了些,“……就我一个中国人,所以只能和当地人来往。”
“你啥专业啊?”
“最开始是服装历史,主要研究日本和服发展,后来转专业学了货币银行学……”黄杉说着,拿出自己的钱包,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常江看,“这就是我们和服研究小组那帮同学,我们那时候的课题拿了第一名,我们就穿着和服一起在村雨居酒屋聚会的。”
常江看了看照片,黄杉在众多同学中也是一表人才:“那你干嘛转专业啊?”
“当然是为了钱啊!研究和服能赚几个子儿?”黄杉说道,然而实际上他转专业是因为那时候日本经济大幅下滑、社会危机日益严重,他是本着爱国理想转的专业,但这些就不好和常江说了。
“呐,这是我和学银行学的同学照的毕业照。”黄杉又拿出一张照片,这些东西现在是他唯一能够保存记忆的物品了。
常江接过照片,只见其中一个人穿着和他那件绣着梅花枝的衬衫一样的衬衫,也和当初在行长钱包里发现的那张照片中的人的衬衫如出一辙。
“??”常江心中大惑,自己那衬衫不是没见几面的媳妇儿亲手绣的么?怎么还成了国际款?
“黄杉,你这个同学是谁啊?他这件衬衫哪来的?”常江指着照片问道。
“这是鹿野真夫,这衬衫么,当初这款式还有点火的,很多店里都有,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
“啊?!”常江实在没想到,他以为独一无二的定情衬衫居然还真是个国际款。
破案了,看来行长照片里的那个人不过是穿着国际款衬衫的路人而已,自己和对方也不过是撞衫了这样简单的巧合而已。至于长相略有相似,那大概就是因为照片把一些细节模糊掉了吧,其实也没啥相似的。
又或者……常江想起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他那个从小就没见过的哥哥其实真没死?
但也不太对啊,他哥要是没死,拍照那会儿也该三十四、三十五岁了。
诶呦!搞不好还真是……嘶……常江心里倒抽一口凉气儿。不可能不可能,常原骏要是没死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可能多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呢?不现实!
“欸!常江,你咋了?咋突然眉头皱得跟老树皮似的?”黄杉看常江不说话了,赶紧倒上酒,拉着常江再一起喝一杯。
“没啥,就是这衣服有点儿眼熟而已。”
“这样啊!”黄杉说道,“你要是喜欢这种领子上打补丁的衣服,改天我给你整两件!不,两车都行!”
……
后来,虞美人出事的当天以及检测报告下来的当天,黄杉和常江都问王世晟要不要去找薛定才,毕竟在价格战白热化的节骨眼上,这简直就是一击致命了。
“还是等老薛来找我吧,让他考虑考虑,不要催他。”王世晟这样说。
果不其然,薛定才没两天就急急忙忙跑到王世晟住的酒店来了,一进门,薛定才反而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得“痛心疾首”,而是叹口气,开门见山:“王兄,虞美人这事儿让你赔大发了,实在是我薛某人的过错,可惜我实在没想到陈天择这老狐狸竟然这么阴!不光发布假新闻给我泼脏水,还让我质检也不过关!”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呢?准备打官司么?”王世晟问道。
“打官司不光要打陈天择,还要打检测司,说实话我没有信心进行这样的持久战,官司打下去,打个一年半载,就算勉强赢了,代价也太大了。”薛定才神色黯淡,“你撤资吧,不能再让你赔钱了,我大不了回老家跟老爹踏踏实实干得了。至于欠你的钱,我肯定会还的,这个你放心。”
“撤资?”王世晟推了一下眼镜,眉头一皱,“虞美人现在搞成这样,要卖厂房卖设备卖方子估计也卖不出什么像样的价钱。”
“我想着要不要卖给陈天择……”
“啊?!那他还不给你砍价砍出血来?”
“只是除了他,别人甚至可能都不考虑啊。”
“来来来,薛兄莫要着急,咱坐下喝杯茶慢慢说。”王世晟把薛定才带到阳台上的茶桌边,何沐萱泡好一壶上好的龙井端了过来,三个人围在一起,开始想对策。
“陈天择联系你想买你的厂子和设备了?”王世晟问薛定才。
“还没有,但是其他生产厂都没有自己独立的牌子,买我们生产线的可能性太小了。”薛定才说道,“我打听过几个,都拒绝了。”
“那你怎么知道陈天择会买呢?”
“因为设备的供货商尼克跟我讲了,陈天择打听过价格,谈得挺多了但是后来又没买。”薛定才说道,“我猜他是想买的。”
王世晟一听就明白个大概了:“这么说来,估计他是想买,但是又想便宜买,而且还想当香港独一份的新生产线拥有者。”
薛定才眉头一皱,想想就气:“这简直就是抢劫啊!那老小子太坏了!”
“陈天择大概现在还等着你上门求他买你生产线呢。”
被人家坑了,还要求人家低价买自己的资产,薛定才越想心里越郁闷、火大,连喝三杯茶也降不下憋闷的火气,但又不能砸老同学屋里的桌子,只好不住的叹气:“欸,要不是实在没钱,我真不想去见那老狐狸!”
“这样吧。”王世晟说道,“你先去找陈天择,跟他说我要撤资,然后你手头又欠债,急需资金,让他买你的厂子和设备。他一定会把价格压到一个你不敢想的地步,你就和他谈价钱,态度一定要诚恳,表现一定要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你一定要咬住一个他不想出的价格,和他磨,理由你自己找,什么缺了这些钱就要还不上债啊、就要吃官司啊什么的,编就好了,得让他觉得你真的没办法了。然后……”
“然后……怎么办?”
“找个人接手。”
“可是香港没人会接手……”薛定才还没说完,王世晟打住了他:“为什么一定得是香港的人?你的厂子卖给谁不是卖?随便找个人挂他的名字,背后出钱的还是你自己……”
“这……”薛定才一听恍然大悟,“我这几天果然是给他的突击整蒙圈儿了,就是了,何必一定得是香港的人呢!还是老同学明白!”
只是想了一下,薛定才又有了为难:“可是这钱……我是真没有了,家里估计也不太愿意再出了……”
“我都在你这亏了这么多了,还差这一点儿么?”
“老同学!”薛定才直接深吸一口气,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们果然是友谊比金坚、比海深!这事儿办好,我请你吃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