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才对自己这个“跨界融合”的点子感到十分满意,一整个晚上都激动地睡不着,不管别的地方有没有人在弄这个,反正香港他是头一份儿。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给王世晟打电话,约他一起讨论新的路子。来到宣成分行的会客室,薛定才拍拍自己的牙白色西装外套,脸上又挂起了自信的微笑。配合上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中医学知识,薛定才把自己的新策划描述得栩栩动人。
薛定才开始滔滔不绝:“从战国时代开始,中药就被用于美容,从简单化妆到治疗皮肤问题,包括美白啊、消肿啊、治疗疥癣啊等等,应有尽有,深受上流社会欢迎。光是《山海经》就记载了12种有关中药。后来,使用中药美容的方法便一直流传下来,经过秦汉隋唐,宋元明清,绵延不绝,都没有断过代,慈禧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今天,我就让这些曾经属于贵族的东西走进大家的生活,让每个人都能够使用曾经的宫廷秘方!别看他陈天择一直在走传统路线,他对这药妆可是一无所知!没那中药的知识,最多也就敢搞点糯米压制蜜粉的噱头。但我就不一样了,这是我家的老本行。
也都怪我学西学学过了头,要不是昨天老爹跟我发电报催我回家继承药铺,我都想不起来这么好的点子!”
王世晟略微想了一下,不知道这是究竟是新潮还是旧俗,便问:“你是打算在蜜粉里加中药?检测上确定没问题?”
薛定才十分自信:“咱这是头一份儿,香港目前还没规定不能在蜜粉里加什么,而且我对检测指标可是一清二楚,哪些东西符合指标、哪些不符合,兄弟我有数的!”
“有数就行。”王世晟说道,“那你先出个样送到检测司测测吧,这段时间再搞个市场调研看看。”
“没问题!这就上机器!立马就走访!”薛定才大声说道,“他陈天择不是传统么?那我们比他还传统!他陈天择不是匠心么?那我们比他还匠心!他号称百年传承,那我就是千年汉方!”
……
后来薛定才送去的“千年汉方”五个样有三个合格了,意味着这三个样可以挂牌生产了。市场调研看着也凑合,毕竟过新的理念具体实行会怎样,光看数据不行,还要看后续发展。
但是怎么样换块牌子重新开始呢?把虞美人的牌子摘了注册一个新的牌子可能还不太行,因为整个香港生产蜜粉的就两家,消费者或许不会在乎新的牌子背后谁是老板,陈天择可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如果新的牌子背后老板还是薛定才,陈天择怕是又要大做文章,到时候不知道会在报纸上写出什么东西来。类似于“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同一个老板、同一个生产线、竟然有新产品?”这种说辞怕都是低估了陈天择的才华。
必须要有一个新人“挡枪”,那个人自然就是挂名的贾小伍。
贾小伍是个广东人,在家排行老五,有四个姐姐。他家里是倒腾陶土生意的,产量不大,质量不错,一直是薛定才的供货商之一。别看他的姐姐们没读过书,贾小伍可是一直在香港读的书,算是个文化人,一天到晚喜欢戴个黑色圆形平光眼镜,梳个中分油头,年纪不大也拄个文明棍,尤其喜欢穿背带裤——他觉得只有穿背带裤西装才算是“经典”,才称得上是“正派绅士”,有内“大不列颠”爵士的味儿。
“这位贾小伍先生就是我新的合作伙伴!”薛定才向王世晟介绍道。
“这位王董事长就是我的投资人。“薛定才向贾小伍介绍道。
一番客套和交换名片之后,贾小伍表示自己现在有了登记在册的英文名字,叫肖恩,还希望两位老板叫他“贾肖恩”。
随后薛定才也不再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表示这次开小会就是为了讨论一下如何把虞美人卖掉再买回来的问题。这个计划本来已经在做了,忽然被安德森的出现打岔了,现在又要重新提上日程。
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重新计划。
这个行为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改换牌子重新上市,搞一个有中药成分的新品蜜粉。二是避免陈天择拿旧人旧事说事儿。
说白了,就是要演戏给陈天择看。首先找人披露虞美人的巨额赤字,然后宣成高调撤资,薛定才火急火燎找陈天择谈价格,但最后是贾肖恩来“接盘”,接盘后贾肖恩作为明面的老板注册新的品牌,薛定才和王世晟都退到幕后。虽然这钱还是薛定才和王世晟出的,但是挂外面的人就是个素人了。
这叫“狸猫换太子”。
其实这个方案最早提出来的时候,薛定才还有点憋屈,明明自己没啥错,为啥还要花钱给陈天择演戏?犯得着么?凭什么呢?王世晟只好跟他讲:“人可跟君子斗、绝不可跟小人斗。小人是无敌的,因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你只能花钱消灾,演出戏让他乐呵乐呵,迂回取胜。”
当初就是靠了这么一招,王世晟从华宁搬走了绝大部分的钱去了美国、去了南京,成立了新的宣成商行,虽然依旧损失惨重,但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一招斗日本人都斗的得,陈天择还能比日本人更难对付不成?
能力固然重要,但做人才是关键,那做人的关键又是什么呢?演技!
……
晚上,黄杉又拉着常江去居酒屋喝酒,依旧是先上一瓶啤酒,然后点俩烤物,吃着开心了再整杯梅酒。
“黄杉你这小子可以啊,留学日本四年,就已经非居酒屋不进了,被和化得也太快了!”常江一边喝酒一边打趣黄杉。
“诶呀,这你还不懂么?”黄杉说道,“人生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大学的那么几年,我这算是回忆旧时光!”
“大学的几年……”常江回忆了一下自己并不足数的大学岁月,好像并没有什么吃喝玩乐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被安排的紧紧的,就为了能早一点毕业回天津工作,学的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现在也没用上,手都快生了。但下意识地,常江隐藏了这些,他跟着黄杉地话说道:“那是啊,想我在英国留学那会儿啊!也是最快乐的日子了!没人管的!”
“来,咱再喝一杯!”黄杉给常江倒上酒,然后就开始唱日本民族歌曲,自己唱还不尽兴,要拉着常江一起唱,说:“你要学日语啊,这唱歌也不能落下,跟我一起唱!”
直到大半夜,俩人喝得醉醺醺的,跑到海边醒酒,看到海的那一刻,晕晕乎乎的黄杉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日本,听着涛声差点喜极而泣,拉着常江就用日语问道:“是不是战争结束了?!是不是战争结束了?!”
“啥啊?战争……还没呢!”常江说话也不清楚了,撇开黄杉拉自己袖子的手,嘟囔道。
“啊?!你说啥,是战争结束了吧?”黄杉显然没听清。
“我说还没结束!”
“害!我还以为你说战争还打着呢!”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完全对不上的话,却聊得火热。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带着自己的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却都没听出来对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