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准备回宫吗?”素拂恭敬的问。
仪仗都已经提前备好了,不管方焕想去哪里,吩咐一声就是。
和余漪娴她们这些刚入宫,还只能每日步履匆匆的来往宫室的低位嫔妃们不同。
新嫔这个位分,是可坐仪仗,省去劳累的。
宫中只有三品上的妃嫔们和太后太妃们可坐銮驾,其余低等的宫嫔和侍女,都只能步行。
“先不坐了,本宫……想慢慢走走。”
素拂搀着方焕慢慢的走在宫道上:“娘娘对阮才人倒是格外的看重。”
方焕幽幽叹着气:“我不是看重她。只她一人,有什么值得我看中的?阮家那样的浅薄积累,本就毫无根基,听说她在家中虽为嫡长女,却也还被她的父亲厌弃。母亲早逝,继母当家,连嫁妆都未厚几分,不像侯美人。而且她的那种长相……咱们皇上一贯是喜欢美艳的,就是偶尔想尝尝鲜,口味也不会变到哪去。她与一同入宫的余宝林的清纯妩媚,胡采女的娇软可人来比,都胜不过,还是略显寡淡了,不是很得皇上喜欢。”
“那娘娘为什么还……?您对侯美人客气奴婢明白,毕竟她身后有一众老牌勋贵撑着,与她结交,与咱们被他们鄙为新贵的敦宁侯府有好处。但是阮才人……?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呢?”
“……我只是看中太后心中对她那微少的情谊。”
她摩挲着手中剔透的一朵玉兰把件,把件尾端上还坠着一串白玛瑙间穿的流苏。
那流苏随着她的拨弄轻轻颤动,不时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凝视了一会儿,有些失神,半晌,幽幽叹了气。
“没听说吗?她的生母是太后的亲表妹,在太后面前一向很得脸,还给太后救过驾呢。只是死的太早,没享上多少太后母子得势后的福气。”
她疑惑道:“按理说,这样的体面,虽然人死了不能再赏赐,但还可以封赏她的亲族啊。只是太后奇怪的很,不闻不问,充耳不闻。后来咱们都只当做她们不知何处惹恼了太后,阮家渐渐失了势,咱们早都不关心了。谁知道那阮氏女乍一进宫,太后就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抬位分的,荣宠非常。不说我,就是生下了皇上长子的舒嫔,都没得过这份脸面。更何况我在太后面前,一向是不讨好的。”
她有些哀怨的抱怨:
“我知道,太后厌恶的是我们姑侄。或者说,凡是方氏一脉,她都下意识的嫌恶。”
“我不怨她。”
“当年的事,姑母再如何推推,终究也不能说是无错的。”
“人家好端端的做着皇后,虽与先帝已无情意,到底也生了陛下与三位长公主出来。她与贺太妃争斗,本就与姑姑无关的是,却非要搀上一脚。唉……终归是姑母贪心那宝座。”
“只是……我也进了宫,才体会到后宫生活不易。当时的方家势弱,姑母又无所依仗,她又有着自己的野心和奢望,想在争出一片生机,就得一步步踩着别人往上爬。”
曾经那个在花园中连蝴蝶都舍不得碰伤的小姑娘,最终成为了一个座下堆积尸骨累累,宠冠后宫的女人。
“上位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不择手段。”
“所以当贺太妃不怀好意递给她的那把‘刀’时,明知道用心险恶,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用了。”
还用的那么漂亮,手段那么高明。明明大家都有所怀疑,却半分都查不到她身上。
即便以后来者的眼光去看,方焕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姑姑的这一手,实在是了不得。
若是当时能成了,她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借刀杀人,既重挫敌人,也将自己送上了贵妃宝座。
只是没能真正除掉皇后,当日总想着来日方长,却不知后患无穷。
当日的她,揣度人心思,揣度的这样好。
聪明的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可惜她估错了形式。
估错了自己的幸运是有限度的。
她伴君十年。
十年没有子嗣。
一场天大的笑话。
先帝已经老了,又是先天不足,说不定哪天一阵小小的风寒,就会要了他脆弱的的性命。
彼时————
太子未立,储君空悬。前朝后宫都剧烈动荡。
她最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争了这么多年,除了老皇帝的宠爱,和虚套的贵妃名分,她一无所有。
甚至需要回头扶持对手的孩子上位,来求得自己偷生,和方氏重振的机会。
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而她唯一可以倚靠的那个人,因被她陷害,落下了终身难愈的腿疾。
还被她抢走了结发的夫君……正对她恨意昭昭,虎视眈眈。
她本可以不陷入那个绝境。
但老皇帝又太聪明了,算盘打的太精。
宠爱她不假,可从不肯让她插手朝政,干涉前朝。
连她背后的母族,也只荣封,并不授予实权。
只肯让她依附自己,做一朵娇柔的莬丝花。
光鲜亮丽的一个空壳子,高高的架在那儿,不明就里的外人看着辉煌,可一阵风过,轻飘飘的就散了。
方焕闭了闭眼睛。
只觉得有刺骨的风从背后猛吹她的脊背,遍体生寒。
讽刺又现实。
帝王的感情,总是带着无尽权衡和考量的,他们沉溺又清醒,温情而冷酷。
“我们没办法评价她当年究竟做的对还是不对。”
“姑母给我和陛下赐婚,将我——敦宁侯府的嫡长姑娘纳进诚王府做侍妾。”
“一步步殚精竭虑,与江,祝二臣运筹帷幄,将陛下送上高位。”
“可最后她还是没能享到那荣光。我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慢慢踱着步子,嘴中是饶有兴味,眼中却有红丝渗出,神情冰冷。
“宫中报的是,用情至深,不舍先帝伶仃,服毒自尽。太后开恩,不忍拆散他们这样的情深义重,下旨让姑姑与先帝同葬帝陵了。”
“我总觉得,太后‘用心良苦’姑姑最后得知是先帝下的药,让她一生无子,飘荡无依,恨毒了先帝。太后让他们合葬……诛的是谁的心?!”
“归根结底,姑姑这不明不白的死因,焉知不是因为她当年与太后和贺太妃争的太过?”
“可若是当年她不争,或许就连拥护新帝,扶持方家的资格都没有。”
“福祸总是相依的。”
“我们实得了好处,自然,也该担着些太后的愤怒,秋后算账。太后再怎么恨,也深谙冤有头债有主,虽讨厌方家,到底也没过多为难。”
“本就可以这样下去……只是……我的嬆儿快六岁了,逐渐在长大,我都不知……还能再护她几年。”
明明是春意暖融的好天气,听了她的话,素拂却感觉如芒在背,寒意森森。
她猛然谨慎起来,带着些惊惶,小心翼翼的劝慰:“
“娘娘可别说这种话,您好端端的在这儿呢,忒不吉利。”
“咱们侯爷在朝堂立的稳稳的,正得圣眷。皇上还靠着侯爷在中间斡旋江祝二家的,哪有您想的那么严重呢。
方焕瞅她一眼,抿唇一笑。
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祝氏如今那样放肆,皇上眼瞅着强自忍耐,就要将布了多年的棋局收网了。
待祝氏一倒,江氏一家独大。
皇帝最见不得这个样子,必会扶持最合适的——方氏扶持做大。
可若江氏,若皇后也倒了了呢?
她与皇帝夫妻数载。
她不笨,早已认清。
崔璮是一个好皇帝。所以他以振兴家国为己任,殚精竭虑,夙兴夜寐。
所以,他绝不会容忍朝堂有人专权。即便蛰伏羽翼,也不行。
那么到最后,方家面临的会是什么呢?
留给方家,留给她的,焉知不是一杯鸩酒!
面对帝王心术,操控摆弄,她无力抗衡,无法挣脱。
明知自己身为棋子的命运,却逃不过那一张网。
清醒着面对死亡,引颈就戮,一种带着嘲弄的悲哀。
可她不能说出口。
因为这会加速方氏的瓦解,更会害了她最爱的的孩子。
想到女儿,方焕心中一片柔软,女儿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盔甲。
“素拂,你记住,我这几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嬆儿。我只要她好好活着,要了我的命都行。”
“娘娘!”
方焕自嘲笑道:“你也不必装糊涂。天上掉金子……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皇上宠我,宠方家。都是有目的的。”
“我在宫中,候府在朝堂,外人看着一片繁花似锦,实际上早已如烈火烹油,不知道能再红火几天。”
“父亲和哥哥催着我再生下皇子不也是为着这个道理吗?为着求最后一道保命符!”
素拂简直肝胆俱裂,心中惶恐不安。主子敢说出这种话,她却是万万不敢回的。
她嘴上却只能苍白无力的不停劝着:“还是娘娘多心了。”
方焕并不理会她,踩着芙蓉色的软底绣鞋慢慢走在宫道上,微微仰着头看向天空。
澄澈碧蓝,偶有几丝轻薄的乳白色云彩飘过,依稀可以看到城外,皇家围场那座高大朦胧的青黛色山影。
“生出孩子又有什么用呢?皇上意志坚定,少年英才,又怎会为儿女私情放下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国基业……任何牵绊他的,都是他的绊脚石,不遗余力要铲除的对象。”
远方有风吹来,簌簌刮起她的衣袂,轻薄飘逸的披帛随风摇摆,恍恍宛若画中仙。
她的声音也模糊不清起来:
“我总得为了嬆儿做好打算。让她能安安心心的,无忧无虑过好自己以后的人生。”
“素拂姐姐。”
有个小宫女在后边轻声唤道。见到素拂点头首肯,才上前几步,附到素拂耳边耳语了几句。
“娘娘。”
素拂挥手让她下去,和方焕说:“余宝林和周宝林在咱们后面不远处,看样子是要往昭华殿去。”
昭华殿和钟粹宫离得很近。
“哦?”
新嫔立时换了一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表情,娇俏而漫不经心地说:“让我那白捡的小侄女儿上前来,我好好看看她。”
看见小宫女径直向她们走来,余漪娴心中苦笑一下。
果然该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这位与她大有渊源的娘娘,找上门了。
“两位小主安好。”
小宫女倒是很规矩的先行了礼。
“我家娘娘想要见一见余宝林。还麻烦周宝林见谅,先独自回宫。”
话听着客气,语气可着实不客气。
周欢侧首瞧了余漪娴一眼,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余漪娴被小宫女领着,匆匆几步,赶到新嫔面前:“参见新嫔娘娘。”
方焕背对着她,听到她言语,慢悠悠转过身,细细打量着她:
“听闻你入宫,本宫还没来得及召你。只心里想着嫂嫂那样的人,侄女该是个什么样子。今日得见……”
“啧啧,真是好一张芙蓉面。”
“怪不得,宋贵人说我已比不上你。果然是好看极了,正青春靓丽的年纪呢。”
好利的一张口!
余漪娴慌忙欠身:“娘娘谬赞,妾身薄柳之资,怎比得上娘娘天生丽质。”
新嫔瞥她一眼。
“你倒是会说话。左右,昭华殿与钟粹宫是一个方向,索性陪本宫慢慢走走吧。”
“别那么拘谨,怎么,刚刚在皇后那里吓到你了?”
余漪娴忙说不敢。
新嫔笑笑:“你是嫂嫂的亲侄女,自然与我也带了一分亲。若是遇到什么为难,大可来寻我解惑。”
她又瞄了眼余漪娴的神情,见她仍然淡淡,表情木讷,似是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不由心下失望。
合着是个呆子。
果然,有余荔这样的“珠玉”在前,她早该明白余家都是些什么货色,还白费了这半天的功夫。
这样的人,拉拢过来有什么用,充木头桩子当树吗?
心下摇头,可惜了这么一副国色天香的好皮囊。
真是珍珠嵌在石头上——白白浪费了。
“罢了,你回昭华殿去吧,我身上疲累,今个儿就不拉着你聊了。”
她面上挂着懒散的笑意,轻轻挥挥手,索然无味的转头上了步辇,扬长而去。
余漪娴在后面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执礼。
周欢刚刚一直在后面不远不近的慢慢吞吞的跟着,她带着侍女走到余漪娴身前:“人已经走了,起来吧。”
“我那天和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余漪娴只作未闻。
周欢也淡了神色:
“好自为之。”
她径直走了。
余漪娴倒也不慌,带着绮菱一步步的往昭华殿走。
绮菱有些急切:“小主,新嫔和皇后娘娘都……您为什么都犹豫不决,没个明确答案呢?”
余漪娴笑笑:“傻绮菱。不是犹豫不决,是心意已定。”
心意已定?
直到回到昭华殿,绮菱也没想明白。
“走了这半天,我腿脚有些累。阿矶,你去替我烧些水罢。”余漪娴温温柔柔的对内府司派遣来的二等宫人阿矶说。
宝林是正六品的位分。余漪娴乍一进宫,已经比奋斗了多年的父亲品级还要高了。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多少人拼搏半生,还不如一个帝王只见过两次的女子……
按照内府司的规定,正六品宝林可以有两个贴身大宫女伺候,一个二等宫人伺候杂事起居,一个三等宫人负责洒扫等粗使活。绮菱和阿枢是余漪娴的一等贴身宫人,阿矶是二等宫人,还有一个叫小果子的三等洒扫宫人。当然,她洒扫的只是偏殿里的陈列,整个昭华殿自然还有三个小黄门打扫院落,清洗庭院。
此时余漪娴说疲累?阿矶有些不解。
其实仔细算来,她们也没走多少路呀。
永安宫出来向南走个半刻,就是昭华殿了。
不知是不是被刻意安排,昭华殿离前朝方贵妃的锦华宫并不远。
前朝后宫,由一条长长的宫巷间隔开,联通口只有那么几个,且都由禁卫把守。
皇帝晨起,要先到金銮殿去上朝。辉煌的金銮殿从后直通下来,便是皇帝寝殿——承明宫。
此后再一条中轴线连着,便是皇后的永安宫,与太后的慈宁宫了。三宫一殿,整个乾安朝后宫里最重要的宫殿,遥遥呼应成线。
慈宁宫的后边是太妃太嫔们的居所,再后边儿,就是高高矗立的威严宫墙。
往前一点,在永安宫的左右两侧,有四座宫殿,右边两座是住着丽妃,新嫔的钟粹宫、还有住着宁妃,宜嫔的玉明宫。
左边则分别是住着舒嫔与她妹妹的平宁宫,和目前无人居住的锦华宫。
剩下其余的宫室都是星罗棋布,参差错落,没有特殊规律排布的。但大体上,是向着永安宫和承明宫的方向,呈众星捧月之势。
越是得宠的妃嫔,她们的居所就离永安宫和越近。
譬如昔日的方贵妃与锦华宫,今日的丽妃、新昭仪与钟粹宫,锦贵人与秋晚堂。
今次入宫的人中,余漪娴与周欢住在离钟粹宫不远的昭华殿;侯美人去了瑰延宫,与怡贵人,云美人,住在一起;阮琝单独住在太后特意安排的宫室里,苏采女与胡采女则住在较为偏僻的芳菲馆。
见余漪娴说了话后,阿矶杵在那里半天不动弹,眼睛滴溜滴溜盘算着些什么,绮菱冒了火:“怎么,才在这里待了几日,心思就飞到别宫了?主子都使唤不动你了?”
“奴婢不敢。”阿矶不情不愿的,抱着个盆子去小厨房烧水了。
昭华殿有一座主殿,两座侧殿。进门转过了照壁,正对着就是主殿的殿门。
还有东西两排厢房,供宫人们居处使用。
东边最靠里的两间厢房,被打通,改成了小厨房,供妃嫔们日常使用。
每日配给她们的食材用度都有定例,超出配额的,就要多掏银子使唤。
也有躲懒的宫人,自己不想做事,也会掏些散碎银子使唤小厨房的仆从们做。
比如现在。
“吴姑姑,吴姑姑。人呢?!”
阿矶叫唤着,将怀中的木盆子“嘭“砸到灶上,嘟着嘴从怀里掏出一些琐碎铜钱:
“给你这些。帮我烧些水,余宝林要泡脚。这钱,连着下次的一起,先提前给你了。”
被叫到的那个吴姑姑膀大腰圆,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意,听了她的话,哼哧哼哧就从水缸里舀满一桶浇到灶锅。
稀里哗啦的,还溅了不少在阿矶的身上。
“你干什么!”
阿矶不满的叫唤。
吴姑姑慌忙的拿着手中的抹布往她身上上下擦拭,摸到她身上的衣服,眼神闪烁了一下。
看见那脏污的还有一团团黑垢的脏帕子要凑到自己身上,阿矶打着哆嗦慌忙推开:
“哎呀诶呀!你滚远点!少拿那脏东西碰我,这可是供上来的苏料呢!也是你有资格碰的!?”
这话一说出口,阿矶心里就慌了。
因为依她现在名义上的主子——余宝林的位分和得宠程度来说,主子都没有多少的好东西,她却这么堂而皇之的穿着,旁人眼拙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自己还这么说出来,不就是明晃晃的表明自己背后还有别的主子吗。
她心里打鼓,想着以后暂时不穿了,要是被抖出来,那位主子更不会放过自己的。
她们这动静闹得有点大,她的声音也很尖利,引的小厨房里的人纷纷侧目。
阿矶更加慌张了,眼神不停躲闪。
吴姑姑转过头吆喝众人:“看什么看什么!都去忙活自己的活去!”
她又转身给阿矶找台阶下,一脸谄媚:
“对不住,阿矶姑娘,刚刚是我不小心。”
“您坐那长凳上等着就好,那儿还有一篓采买从宫外捎进来的瓜子,炒的可香了。您且磕一些解解闷。我去给您烧水去。”
阿矶翘着腿坐在一旁,眼睛滴溜溜转着,思忖着别的事情。
余宝林将她打发出来,肯定是有什么悄悄的话要和绮菱说。那阿枢那个小蹄子却也在一旁,没有被余宝林遣出来,这就很不对头了。都是钉子,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啊。
她一会儿得早些回去,偷听一些有用的东西,说不定回禀给主子,就当了大用。
此刻在关起来的房间里,绮菱和阿枢都垂首站在余漪娴面前,绮菱用余光瞟了阿枢一眼,还是决定看小姐的意思,没有说话。
“绮菱,阿枢。我留你们下来,是有些话想问。阿枢,你来答,绮菱在一旁听着就好。阿枢,那日你说你十二岁就进宫来做宫人了,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可知道宫中的大致势力划分?”
见到阿枢眼神一动,余漪娴又掩唇一笑:“说来也让你见笑了,我初入宫中,两眼一抹黑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得反过来仰赖你的见地。知道了这些,咱们主仆日后如何行事,也有个数才好。”
阿枢深深看她一眼,这余宝林的心思可真缜密,拐弯抹角的在试探自己背后的势力是谁,还给自己抬了轿,不说都不行。
“宫中算上您,一共是十九位嫔妃。今日除了锦贵人和丽妃,其余妃嫔都到了。除了皇后娘娘,高位妃嫔宫中有五位:丽妃,宁妃,新嫔,宜嫔,舒嫔。都是潜邸的人。其余得宠的有:三年前大选,并州名门的美人朱锦衣,如今的锦贵人;还有瑰延宫的怡贵人;最后还有一位是陛下的亲表妹,太后娘娘的亲侄女——高馥,高婕妤。除此之外,再无特别的了。”
…………………………
“小姐。”
周欢坐在书桌前,面前的桌面上摊着一本打开的书。
只是这书许久没有翻页,浅淡的墨色印在那一页,显得孤单。
她漂亮的手指搭在那一页,轻轻摩挲着,一下一下,节奏绵长。
只是她的眼神略微空洞,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直愣愣的。
明显是在出神。
“小姐?”阿桃又轻轻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
回过神,周欢轻柔的笑了一声。轻轻捏了捏阿桃的脸颊。
阿桃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从小跟在她身边,是用惯了的人。
人如其名。
阿桃并不高,圆圆的脸颊上有两团肉嘟嘟的婴儿肥,带着健康的粉红,笑起来的时候还会冒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这些年跟在周欢身边,她每天吃的好,睡的好,什么都不用操心,养的皮肤娇嫩极了。
刚刚她困惑的睁着大眼睛,微嘟着嘴,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刚回过神的周欢实在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指头,又捏了两把过足了手瘾。
“小姐,不要闹啦。”
阿桃板起脸,认认真真的喊她。
“您好好想想入宫前夫人交代的事。”
“夫人让您好好寻几个合得来的宫嫔好好相处,不至孤立无援,您这么些天,都快足不出户了,您寻了吗?”
她插着小腰,有些不开心,似是在抱怨。
周欢轻轻叹了口气。
“我思来想去,除了皇后娘娘,还是觉得与没有根基的嫔妃交好,是最稳妥的。”
“我本属意偏殿那位余宝林,初见时,她看着面容妍美,瞧着说话做派性情柔和敦厚,处事周全的。”
“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也说,让我多亲近她,总没坏处。”
“只是我近日看着,却总觉得她过于温弱。言语间也没个真切面目。我总觉着……不太踏实。”
她站起身,衣袖盈盈,水蓝色的衣摆在她脚边轻轻晃动。
她思忖着,眉目微皱。似有叹意。
“听说……那余家是小门户,没堪什么大用的。”
“唉,这样想来,她这样处处谨小慎微,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
“只是到底太过用心思了,让人心里,总觉得担忧和提防。”
“唉,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若是不想寻人倚靠,我自也不强求。”
“只是到底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