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伽兰玟脸上做出一副嗔怪的样子,“你还说不让妈妈送我,自己却又跟过来了。”
清晨的因瓦城西门,停着两辆马车,稍大的四轮马车里面坐着伽兰玟,较小的两轮车上面坐着伽洛安。
“你妈哭哭啼啼的,那个样子怎么能出来见人。我也只是出来散散步而已。”伽洛安说是散步,可是从来没见过有人坐着马车散步的。
伽兰玟最懂父亲的心事了,她下了车拉着伽洛安的手:“阿爸,你和妈妈要是能一起回国都该多好。”
“唉,你要是再早几年上学就好了,可惜现在。”伽洛安只说了半句话,伽兰玟却一点就通,知道又是公务上的事情。
“卜多,国都那边的宅子以后你就是管事了。有什么事情你都看着办吧,日常花销用度上不必顾忌太多。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到了那边赶紧找个老婆成家吧。”伽洛安岔开话题开始叮嘱起旁边的管事来。
“爸,你都说了快一百遍了,我都听烦了,卜叔耳朵也要被你磨出茧了。”伽兰玟一脸嫌弃地看着父亲。
“小姐,大人这番话也是用心良苦。大人放心吧,小的肯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那边的宅子应该修葺的差不多了。前院的装饰,如果玟儿她不喜欢,该换就换……”伽洛安又开始唠叨起来。伽兰玟嘴上念着不听不听,捂住耳朵坐回马车里去了。
“玟儿。”伽洛安终于把话说完了,他走到马车的车门边,“阿爸给你的新项链是顶尖的法器,出门在外切记要藏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人性本恶,你实力又弱,万一有人觊觎宝贝,阿爸也不能在身边保护你。而且,魔法不代表一切,那些歹人多得是肮脏手段对付魔法师。这位叔叔是爸爸的朋友,他会一直护送你到国都的。路上记得不要给人家添麻烦。”那位被伽洛安称为朋友的人此时笔挺地站在一边,脸上神情也是一丝不苟,不知是怎样的朋友关系。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回去吧,妈妈一个人在家该等久了。”伽兰玟连声催促着父亲。
“大人,是时候启程了,不然就要走夜路了。”卜多在一旁提醒着。
“走吧。走吧。你们抓紧赶路吧。”伽洛安轻轻扬了一下手,眼神里充满了感伤。
“驾!”随着车夫一声轻喝,两匹骏马甩开蹄子,将因瓦城逐渐落在了视线外。
一直躲在自己羽翼下的孩子,终于也迎来了独立的这一天。伽洛安望着马车驶出的方向,久久没有动身。
卜多正在本子上规划着到了国都之后的事项,那个护卫的人坐在车后打量着沿途的风吹草动。终于没有人看着伽兰玟了,她的双眼变得红红肿肿,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上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占据了心头,摸着胸口上的项链,想着刚刚告别的爸爸妈妈,想着那个讨厌的家伙。这么多年珍藏的记忆片段在这一瞬间完全爆发出来。
“伽兰玟,伽兰玟,你看这是什么?”
“啊,臭虫,臭虫。”
……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那么怕虫子。你别哭了,你看这朵花好看不好看。我从花园里偷来的,那个崔老师一瘸一拐的样子还想追我来呢。”
……
“艾里克是我的朋友,除了我谁都不可以欺负他,你们识相的就赶紧走。虽然你们是高年级的,我,我史泰伦可不害怕你们。”
……
“阿玟阿玟,你假期干什么了?嘿嘿,你们几个是没看到史泰伦那小子的贱样,就好像发情的小公狗看到母狗一样。”
“波尔坦,有种你别背着人说坏话,当着我的面说啊。你要再这样侮辱伽兰玟,我要你好看。”
……
“诶呦,伽兰玟,这是你变出来的?冰块好漂亮啊。”
“死泰伦,少废话,以后小心我把它变到你怀里去。”
“嗯嗯,小的知道了。阿玟,你今天好香啊。诶呦诶呦,啊啊啊!”
……
伽兰玟感到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受控制,她赶紧从行李中拿出一本书挡住了自己。
不过那个傻子捧着炼金术的书干什么?难道魔法师当不上想去当炼金师?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整天吊儿郎当的鬼混,一点儿正经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连米沙都超过他了。又没实力嘴巴又贱,以后哪有好日子过。等我到了国都,就是去找爸爸的老师问问,那位御庭大法师见多识广,肯定知道是什么问题。明明能聚成那个大的火球,却一点儿都控制不了,真是浪费了。那家伙最好把爸爸的防御项链保管好了,下次见面如果他弄丢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伽兰玟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着,全然忘记了前路的漫长与孤单,她的这份小心思,天底下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诉说。
伽兰玟走后学院的时光仿佛失了色彩,泰伦于是把大段的时间都耗在炼金工坊中,扳着手指头数日子。融合进行到第五天,晶石上面的光芒终于黯淡下去。原本指甲盖大小的魔法晶石现在只剩一个跟绿豆差不多的小圆珠。按照院长的判断,今天就应该是出炉的日子,泰伦特地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门开了,又看到院长熟悉的身影,泰伦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手里的炼金术总论甩在地上。
“看到哪里了?”院长指了指泰伦手里的书。
“融合部分看完了。元素附着也看完了。魔法阵精要这里不太好懂。”
“魔法阵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过也非常有用,要等到高等学院才会学习。来吧,我们看看魔杖怎么样了。”院长掀开熔炉的盖板,炉膛里充溢的光芒顿时流散出来。
片刻后,光芒慢慢褪去,终于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了。魔杖和净尘石仿佛镀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膜,无数蛛丝般的银线把它们连在一起。“看起来不错,这段时间晶石力量的洗涤,使它们已经不会互相排斥了。现在还剩下最后一步了——把它们接在一起。泰伦,从架子上拿一勺魔粉和一块锡锭过来。”院长架起桌子上的坩埚开始生火。“只需要一小勺魔粉和一小块锡,魔锡就完成了。”
“院长,这魔粉是用什么做的?”
“这可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知识。魔粉是用魔荚怪的头骨研磨成的。因为这些魔荚怪喜欢挖掘魔法晶石并且吞食它,魔法师一生气就把它烧成了灰,结果却发现它们的头骨部分非常特别,具备很强的魔力波动。所以这种小可怜就成为了炼金术的牺牲品。”
听到这里,泰伦赶紧把手中的魔粉抖进了坩埚,厌恶地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魔粉。
“只需要一点点魔锡,这两个物品就能完美地接在一起。再经过强烈的阳光固化,就完成了。”园长一边说着一边把固化后的魔杖递过来,“这下就好了!”
泰伦接过魔杖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试试吧。这个房间有防御法阵的,你不用担心。”
连续多日接近极限的魔力输出,让他感觉自己的魔力如今更加充沛,也许这下成功几率更大了。泰伦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开始在意识之中搜寻天地间的火元素,元素的回应逐渐强烈起来,巨大的火团在附近不断流动着,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火焰包围了,那种黑红色的火焰仿佛初次凝神时的那些岩浆。“是净尘石的威力么?”泰伦一走神,火焰立刻散乱了许多。
“集中注意力。”院长察觉到泰伦神情松懈,立刻提醒道。
天地之火,借汝之力,为吾所用。将赫拉娜之炎,凝于凭虚。以炎为引,聚火为源。随着天伦的引导,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巨大火球片刻间就已经成型。“去。”泰伦一声轻喝,意念指向了屋中的一个木凳。
呼呼,一连串的破空声响过之后,泰伦的爆炎术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院长踩灭脚下的几缕余火之后,把呆怔在那里的泰伦轻轻推回座位上。
“院长,我是不是当不成魔法师了?”
埃森院长本来还想称赞下他的魔力深厚,但是一想到这句话也只会徒增伤感而已。“泰伦,不能当魔法师又不是世界末日。只不过命运无情,让你是一个哑魔者而已,说起来其实也算是魔法师的一种。”埃森掏出那本《魔法的多元形态》,跟泰伦解释起哑魔者来。
“可是哑魔者还是没法进高等学院,也不能像正常的魔法师一样使用魔法。”听完院长的解释,并没有让泰伦宽心多少,这个问题让埃森也一时语塞。
“你毕竟还是能够使用魔力的,也许可以考虑去当个魔武士。”院长闪过一个念头。
“魔武士又是什么?”
“你的叔叔难道没有说过关于魔武士的事情么?军队里就有很多魔武士。”泰伦一脸茫然地摇着头,院长只能继续解释,“魔武士其实也是魔法师的最初形态,把自身魔力灌注到武器之中,和敌人进行近身作战,他们比普通的士兵更具威胁。这个世界上像你一样的哑魔者其实并不多见,更多的人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无法进入高等魔法学院,这些人很多就进入军队成为了一名魔武士。在这里驻军的温索将军你肯定知道吧。他就是以魔武士的身份从军的。”
“温索将军也是魔武士?”
“是的,不过温索情况比较特殊。据我所知,温索年轻时也是一名合格的魔法师。他从小就喜欢研究行军打仗的门道,从高等魔法学院毕业后自然也是想着加入军队。后来他仔细考虑过之后觉得如果以魔法师的身份从军,就只能留在魔法师团,和整个军队的运作体系是脱节的,因为魔法师们更注重自身实力的提升,轻视战法和战略的研究。所以他换了个魔武士的身份报名,从一名普通兵士开始,逐渐坐上了今天的位置。你虽然当不上魔法师了,可这并不代表你的人生就一事无成了。何况比起大多数人来,你已经很幸运了。你看到过街上那些孩子了,对于他们来说,魔法师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的人生已经被写好了,就是留在这里,重复父母所度过的一辈子。除了塔雅,她是一个天赋不错的好苗子,也只有她能摆脱这个宿命。”
“泰伦。你现在还小,有大把的时间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被魔法师这个身份束缚住自己。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下。”
“院长,我还要回学院去吗?”
“这件事就由你自己决定吧。”院长静静地走出了这个房间,留下了泰伦一个人在这里。
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原本清晰的道路失去了方向,泰伦现在无比想念自己的小窝,但他还有事要做完。他抓起自己的东西,朝学院跑去。
“泰伦,你确定不再试试看了么?”米沙一脸惊愕,旁边艾里克也是露出惋惜的表情。
“什么情况院长都告诉我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当不上魔法师这件事再过多久都不会改变了,与其在这里被当成一个笑话,还不如在家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我现在就是来和你们见最后一面的。”
“别这样。咱们还是好朋友。即使你不来上学了,我也会去找你玩的。”
“对。泰伦,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我也没什么东西能送给你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了,就把它送给你好了。”艾里克把那本灵兽猎人的小说塞到泰伦怀里。
“伽兰玟走了,现在你也不来上学了,以后太没意思了。”米沙抱怨着。
泰伦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了魔法,以后自己的人生只怕更没意思。恐怕再见她一面的资格都被夺去了。
“你们走吧,不是还有课么。我也要回家了。”
泰伦朝两人挥着手,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转角。
“呦呦呦。这不是史泰伦么,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一直看不到你,难不成是去高等学院报道了?”波尔坦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
“波哥儿,你忘了,人家的爆炎术可是有钻地奇效。是学院的头一号奇才。”波尔坦的小跟班们在一旁起哄。
“对对对。”波尔坦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别伤心,等到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们会偷偷把你名字写到入学名单上去的。”
泰伦面无表情。学不了魔法,那么以后波尔坦就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了,他低头默默地朝大门走去。
波尔坦惊讶地看着走远的泰伦,这个昔日的死对头此时仿佛失去了斗志。“没劲儿,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