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醉梦坊。
庭院中人声鼎沸,灯火辉煌。揽月池上浮动着数盏或鲜艳或素雅的花灯。高大的树木缠着红线,坠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里面或盛着沉光香,或盛着碎金缀玉,流光溢彩。空气中浮动着微醺的气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着快活和迷醉。
忽然,庭中穿杂的乐声停了。众人不由愣住。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柔媚的歌声突兀地从揽月池深处传来,伴随着轻灵的箜篌声,那婉转的曲调若有若无,如鹅羽点水,在每个人心头撩起一阵涟漪。语调未歇,便已经有人反应过来,立刻兴奋地嚷道:“听竹姑娘出来了!快来看哪!”闻言,院中的,画舫上的宾客,纷纷涌过来,好几个人甚至从岸上被挤落,引起一番笑闹。楼上身份不同寻常的宾客们或斟或饮,倚在栏杆边,亦是望眼欲穿。歌者似乎心情尚好,转音都带着几分酥软,仿佛春日里啁啾的云莺。
突然一阵急切的拨弦声响起,将箜篌声生生压了一头。原本妩媚轻柔的曲调乍然转了个弯,仿佛细瓷砸地,扎的人心里发麻。
歌声几乎是随着突然响起的琴音扶摇直上,入耳者无不心惊。即使没有歌词,只是一段随心吟唱,却让人感觉露水沾湿了发顶,连寸心都冰凉起来。人们这才注意到一道瘦削的身影端坐在池上亭台中,抱着一把琴弹奏着。四周立着巨大的屏风,乌木上缠着长长的素色绸缎,上绘几节挺拔的青竹。寥寥几笔却笔锋遒劲,竹纸根根朝上,竟没有一点弯折痕迹。那道身影被闪烁着的烛火映在屏风上,手肘处垂落的琵琶袖与三千青丝在风中飞舞。琴声铮铮,如千军万马奔驰,又令人感觉身在战场,眼前是万箭齐发的情景。着实令人愕然。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额上冒出汗珠。庭中匾额上上书五个遒劲的大字:“天下第一琴”。一位年轻的公子哥眼神发亮:“这是霁月公子。平日里演奏一次要千金呢!”应声的公子的看着尚显老成,闻言嗤笑起来:“听起来跟女人似的。”
年轻的公子哥没有睬他,望向一只从荷花深处悄然划出的小舟。舟上两侧分别倚坐着两个低眉垂首的美人,一左一右拨动船桨,而正中坐着一个轻纱蒙面的女子。她挽着凌云髻,端坐在舟中,双目轻阖,背脊笔直,眉眼艳丽非常却十分冷淡。額心点了一粒丹砂,更衬得肌肤胜雪,翠眉入微。只是那女子持一把素白团扇,挡住了眉眼以下的容色。
行了一会儿,吟哦渐渐作止。只有琴声在寂寂的响着。船停了。女子缓缓起身,一手捏成兰花状,另外那只握着团扇的手则缓缓从面容上移开,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樱红的唇畔。刹那间,岸上的人陷入一阵死寂中,如果他们痴迷的目光能够化成利箭,恐怕舟上的女子将不复存在。然而那女子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随即在皎洁的月光下摆成了一个壁画里飞天的姿势。她轻轻探出一只雪足,在水面点了点,
然后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从船上跳了出去!
琴音与箜篌声刹那间交织在一起,直入云霄。庭院中夹杂着鼓声,气势逼人。那女子没有落入水中,反而在水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随后猛地甩下笼着的白袍,露出内里穿着的烟紫色抹胸和灯笼裤,小巧的珍珠从衣料里垂落,与她肚脐处镶着的一枚绿宝石相映成辉。女子冷冷一笑,随即曼妙地舞动起来。她的手臂上缠着灰色的臂缠,在月色中飞舞着,像是要奔月而去。手腕脚腕处的金铃在她每次动作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显露出神异的音色。她的每一次舞动都不时撩起细碎的水珠,润湿了雪白的肌肤。与她舞蹈热情相对应的是她的眼神,从未落到欣赏她舞姿的人身上,乌黑的瞳孔中尽是漠然。
远处,大片大片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众人屏息凝望着,只有之前那稍显老成的公子看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四处张望,乱瞄着周围的人物,或者说美少年。“妈的,不愧是我!”沈雨秋郁闷得想。
但很快他就又高兴起来。好家伙,这一次给爷穿青楼来了。
这次任务可没人比得过他。他美滋滋地想着。
这他强项啊草。
他沈少夜店小王子的名头可不是盖的。
如鱼得水如鱼得水。
想他在沈宅甫一睁眼看见周围古色古香的环境可愣了好一会儿。
他用了一天才消化完原身的记忆。
沈雨秋。
扬州城内数一数二的纨绔。
沈家世代以贩盐为生,原本只算得上是微有家业。
一切的转折点便是在嘉庆五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微服私访的皇帝在泛舟游湖时遇上了个美人儿。
且是个带着愁绪的美人儿。
美人儿微微蹙着眉,手撑着桌子微微出神。
皇帝看的有些愣怔。
想不到在这儿竟能见到此等美人儿。
登时便打听清楚了美人儿的府邸,翌日便去拜访。
回京时自然一同将美人儿带上了,进了宫便将其封为美人。
三年后美人儿生下了一个儿子,且与皇帝颇有些相似,皇帝龙颜大悦,将她升至昭仪。且将南方盐市的漕运贩卖权交由美人儿的父母。
不错。
这位美人儿就是沈雨秋的姑姑。
自此沈家名声大噪,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扬州城内谁人不给三分薄面。
沈雨秋的祖父和父亲极有经商头脑,没几年沈家便已富得流油。
沈雨秋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从小便是整个家族的心头肉,只要他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便养成了这般纨绔的性子。
尤其是五年前他的父亲去世,更是无一人束缚得住他。
好在沈家的家底他就是再挥霍个几辈子也绰绰有余。
皇帝是极宠他姑姑的,因而他惹出再混帐的事来也无人敢找他麻烦。
沈雨秋乐颠颠地绕着沈宅转了好几圈儿,虽说这幅身子因为过度纵欲肾虚的很,但好在身体机能还算不错。
爹死了只有一个什么都依着自己的老娘,嫡妻也是个福薄的,生下他的长子后便撒手人寰,倒是有十几房小妾,成群的小厮婢女更不必说。
太他娘爽了。
他的那三个同伴肯定没他过的自在。
这破系统总算人道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