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伸手入怀,掏出一只桑皮纸信封,双手捧起,恭敬递给俞廷玉,道:“此乃师傅他老人家亲笔所书,给俞伯父的书信,请您老过目。”
俞廷玉颤抖着双手将信封接过,想要将信封打开,无奈,心中着实激动难以自抑,双手抖成一团,竟然连信封都无法开封!
白青看得心中无限感慨!忍不住目中再度潮湿!
此时,从上层船楼之中走出七八条精壮大汉,为首一人,看面貌,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岁,身高七尺,精壮骠悍,豹眼虎目,颌下一部虬髯,观之令人顿生畏惧之心。
只听“噔噔噔”一阵脚步杂沓声后,这七八条大汉,急匆匆来到俞廷玉身边,为首那人见老人如此,不由担心地道:”父亲,您这是怎的了?这甲板上风湿露重,切不可如此伤怀啊!”说着,看向白青,抱拳拱手施礼,道:“这位莫非便是徐大伯的高徒白青兄弟么?”
白青亦是抱拳还礼道:“不才正是小弟白青,哥哥莫非便是碧泉大哥?”
俞通海道:“正是愚兄。”又看看常遇春,李文忠二人,向白青询问道:“不知这二位如何称呼?”
白青抚额道:“刚刚见了老伯父,一时伤感,竟然忘了替众位引见。这位姓常名遇春,字伯仁,乃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这位姓李名文忠,字思本,乃是在下的……兄弟。”
俞通海奇怪地看了一眼白青,却不便多问,向常李二人拱手道:“久仰,久仰。”便又将身后寥氏兄弟,赵邹丁张等向三人一一介绍,众人互相拱手致礼已毕,俞通海向父亲道:“父亲大人,此地并非讲话之所,不如请客人厅中叙话,不知父亲大人意下如何?”
俞廷玉这才如梦方醒,抬衣袖拭去眼角泪痕,口中吩咐道:“我儿说得甚是,青儿贤侄,快随老夫进厅,咱们爷俩要好好说说话。”说着一手拉了白青的手,便拾阶登楼。
俞通海见老父今日一反常态,心中略感不安,忙向常李二人道了个“请”字,执手向让。
一时众人落座,侍者献上茶来,俞廷玉喝了几口茶,神色之间渐渐缓和过来,忙拆开信封展读:
秀一贤弟台鉴:
京中一别,匆匆数年。后惊闻弟家中巨变,遂急赴京师,奈何惨案已成,无力回天,遍寻弟踪,杳不可查。每念及此,夙夜忧叹。后闻弟至江淮,心中略安,本欲前往,奈何年迈难行。尝思昔年,与弟携手,共游京华,往事如斯,念之泪湿。执笔语结,泪满前襟。今劣徒已成,特命执书往拜,盼弟见书,拨冗来聚。倚门而望,愿弟早至。
颂安
愚兄策字
匆匆数语,却是看得老人泪流满面,语声哽咽,白青忙起身亲自端茶侍奉,又温言解劝半晌,老人这才渐渐平复心绪,看看满堂的后生子侄,不由叹道:“看来老夫是真的老啦!唉!一见故人,便心绪难平,让诸位见笑啦!”
寥永安却哈哈大笑道:“老寨主正当壮年,岂能言老?俗话说‘无情未必真豪杰,只是未到伤情处’嘛!老世伯待人如此情深义重,实乃我等后生晚辈之楷模!”众人纷纷附和,俞廷玉经众人这一搅闹,伤怀之情去了大半,已然是神色如常。
忽地,俞廷玉一拍桌案,“啪”地声响将众人吓了一跳,就听俞廷玉怒吼道:“来人,将那张永带进来!”众人闻言皆是心头一凛,便是白青三人,见这老者此刻怒目满睁,面似凝霜,心中也自胆寒,就听厅外侍候的小哨答应一声,便将张永带入厅中,“噗嗵”一声,丢在地上。
那张永见老寨主须发皆张,自知大事不妙,连忙忍痛跪伏在地,不住求饶。
俞廷玉冷哼一声,淡淡地道:“说吧。”
那张永磕头如鸡扦碎米,声泪俱下,语无伦次道:“是小的鬼迷心窍,见财起意,悔不该啊,老寨主饶命,小的家中尚有老母,求老寨主饶了小的这次吧。”
俞廷玉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说实话。”虽然语气平平,但在场众人无不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令人气为之滞。
那张永抹了一把冷汗,偷眼观瞧赵普胜,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微微摇头,张永心中略慰,牙一咬,向着老寨主又叩了一个头,道:“小的句句是实,请老寨主明查。实在是近来老母卧病在床,没钱请郎中抓药,一时糊涂才犯了禁,求老寨主看在老母卧病须得有人照料的份上,饶了小的这遭吧。”
白青三人本来恼他多行不义,此时听他这一番陈情,原来亦是事出有因,又怜他是个孝子,有心替他求情,便起身向俞廷玉拱手道:“伯父容禀,这张永虽然行这不义之事,但念其一片孝心,求伯父从轻发落才是。”
俞廷玉却是冷哼一声,道:“贤侄有所不知,不必多言。张永啊,老夫看在我家贤侄替你求情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令人压力倍增。
那张永跪伏在地,汗如雨下,忍不住再次偷眼望向赵普胜,赵普胜无奈,向着俞廷玉一拱手道:“启禀老寨主,这张永乃是小侄属下,他老母近日病重,小侄曾赏他十两银子延医抓药,想来是银子用尽,无处着落,这才出此下策,铤而走险,望老寨主念他一片孝心,又是初犯,饶了他这一遭吧。”
俞廷玉听了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普胜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哦?这么说,是老夫老眼昏花了么?”
赵普胜心中暗骂“老不死”,口中却连称不敢。
俞廷玉冷冷地道:“张永,你老娘去年春上不是已然去世了么?老夫还命人给了你三十两银子治办丧事,事后你还来给老夫磕头,怎么,你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健忘么?”
张永听了如同五雷轰顶,浑身汗水涔涔而下,张口结舌,无言语塞。赵普胜没料倒有此一节,叹了口气,也是无言以对,心中却是忐忑不已。
白青等人也觉诧异,心知其中必有内情。
俞廷玉冷冷道:“张永,你当真是宁死也不说实话么?本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了你吧,来人,拖出去,挂旗!”
所谓“挂旗”,便是将人绑住手脚,倒吊在旗杆顶上,任其风吹日晒,霜打雨淋,待其灯尽油干,饥渴而死。这刑罚最厉害之处便是,受刑者往往历数日而不死,直至受尽煎熬,端地是令人思之甚恐。
此时两名小哨答应一声,拖了张永便走。那张永吓得心胆俱裂,不住向赵普胜求救,赵普胜无奈,只得狠心闭眼不看。
俞廷玉看着二人不住冷笑。
张永见赵普胜见死不救,心中如坠深渊,眼见得就要出了大厅,心知此去必死,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连忙大叫:“我招!我全都招!”
这一声惊得赵普胜险些从椅上跌落,俞廷玉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挥手命人将张永带回,冷冷道:“张永,老夫的规矩想必你不会不知,事不过三,你若自寻死路,那便怪不得老夫了。”
张永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将心一横,伏地重重叩了几个头道:“小的实不敢欺瞒老寨主,小人之所以干犯爷的将令,实乃是奉了赵寨主的令而行,并非出于小人本心,求老寨主明查!”
此言一出,满厅哗然!俞氏兄弟,寥氏兄弟,全都望向赵普胜,面带不解。俞廷玉面沉如水,向着赵普胜道:“普胜老弟,你可有何话说?”
赵普胜听了张永之言,胸口如遭重击,一时口中讷讷,无言以对!
俞廷玉冷笑一声,续道:“既然你无话可说,便听听你的属下如何说,张永,你说,只要说出实情,本寨便饶你不死。”
张永又重重叩头道:“是。那日赵寨主从总寨回去,便找到小人与王方刘亮,命我等悄悄传令,轮值巡哨之时,若是有人前来拜山,便悄悄杀了,不教总寨知晓。今日正是小的当值,适逢这三位……贵客到来,本不愿做此伤天害理勾当,因此小人悄悄将船藏进芦苇荡中,心想来人觅不到船自然无法上岛,小人们既不违令,也不做恶,两全其美。哪知三位贵客竟然沿岸搜索,找到小人,要求摆渡,小人无奈,只得按令而行,不想三位贵客身手高强,出手便将王方刘亮当场格杀,多亏贵客手下留情,小人才能苟全性命,以上皆是实情,请老寨主明查!”说罢不住叩头。
俞廷玉点点头道:“谅你也不敢再撒谎,起来罢。普胜老弟,事到如今,你仍然一言不发么?”
赵普胜长叹一声:“罢罢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切全凭老寨主处置便是!”
俞廷玉冷笑道:“怎么!听你此言,似乎心中十分不忿,老夫若是如此便杀你,只恐众人心中不服,你说罢,究竟为何令人截杀上岛之人,倘若说得有理,老夫又岂是独断专行之人?不过,若是你说不出道理,那便休怪老夫不念旧情,要将你枭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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