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回到房内,常遇春李文忠正在桌旁吃茶说话,二人见他面带酒意回转,忙抢上来扶到桌边坐了,李文忠替他斟了一盏酽茶,白青端起茶盏,慢慢啜饮。
常遇春笑道:“难得哥哥还有雅兴与这些腐儒诗歌对饮,小弟可是一听他们之乎者也地掉文便会头大如斗,宁肯独坐喝醋,也绝不与之饮酒。”
李文忠也道:“正是。这些家伙整日便会文诌诌地夹缠不清,之乎者也地唠叨没完,便如范先生一般,小弟见了便如避猫鼠,躲之不及。”
白青酒本就喝得不多,此时又喝了半盏酽茶,胸腹之中平和不少,听他二人异口同声地说话,便道:“二位贤弟生性爽直,他日定是驰骋疆场的一代名将,自然坐不得书桌,不过,名将却不是单单会武便能成的,纵观历代名将,如三国周公谨,宋代岳鹏举,辛稼轩等,皆是文武双全。”
常遇春打个哈哈,笑道:“那些前辈高人,小弟便是拍马也赶不上了,此生只愿作一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疆场上快意厮杀,纵然马革裹尸,此生无憾!”
李文忠露出心驰神往之色,笑道:“若是伯仁兄为前锋,小弟愿为哥哥马前一卒,牵马缒镫,心中也甘。”
常遇春哈哈大笑,在李文忠肩头用力一拍,笑道:“好兄弟!到时咱们兄弟双剑合璧,纵横沙场,试看天下,谁人能挡!”
这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白青听了也觉胸中热血澎湃,拉着二人手道:“二位贤弟胸怀远大,愚兄以茶代酒,预祝二位将来功成名就!”
常遇春笑道:“哥哥文武全才,小弟二人将来全仗哥哥指点呢!”
白青却道:“愚兄生性散漫,哪里受得了军中的严条苛令?将来贤弟扫平宇内,封候拜相,哥哥悠游江湖之上,得暇常来看望哥哥,余愿已足。”
三人说到将来之事,不由踌躇满志,话题扯得远了。白青忽地省得,不由失笑,道:“咱们这话扯得远了,还是话复原题,说说这庐州之事吧。”
常遇春与李文忠也是不由哑口失笑,常遇春道:“下午哥哥高卧之时,那江州使者曾经出去一趟。”
白青听说张士信出门,忙道:“那江州使者姓张名士信,乃是张士诚的胞弟。不知他出门去作什么?”
常遇春笑道:“原来这家伙便是张士诚的兄弟,张士诚连亲兄弟都打发来了,看来他得左君弼之心很是迫切啊!”
李文忠回答白青道:“这张士信也是准备得很充分,他重金收买了左君弼手下的军师,名叫薛诚,下午便是与这薛诚会面,至于说些什么,他们说话声音太小,小弟实在听不清楚,不过这薛诚在营外有一处宅子,养了一个女子在内,这宅子的所在小弟已然探明,就在城南塔楼巷,进去第三家便是。”
白青听他说得如此清楚,不由抚掌笑道:“文忠老弟作事当真细致。既然张士信买通此人,那便说明张士信与左君弼之间尚有隔阂,需要这薛诚从中打点。俗话说贪财者忘义,这薛诚有此把柄在我等手中,咱们便可在他身上作些文章。”
常遇春疑惑问道:“大哥的意思莫非是?”口不尽言,手下猛地一抓,作擒拿状。
白青笑道:“正是。咱们今夜前去拜访这薛大军师,与他商量商量,请他帮咱们成事。”
常遇春迟疑着说:“这个,恐怕姓薛的不会轻易答应吧?”
李文忠却已明白白青话里的意思,笑着对常遇春道:“伯仁兄性子直爽,小弟说给你听罢。咱们今夜前去,把话跟那姓薛的家伙说明,他有把柄在咱们手中,倘若左君弼知道了,岂能容他?”
常遇春思量一番,说道.:“既便如此,咱们有什么好处给他?这种见利忘义之辈,说话多不可信。”
白青桀桀笑道:“倘若果真如此,那便只好请他一家老小到和州暂住了。”
李文忠笑着说道:“这倒不必如此费事,料理这等货色,小弟手到擒来,二位先生尽管放心便是。”
常遇春想起之前对付圣殿骑士团时,李文忠施展的手段,不由笑道:“此言不虚,看来这薛诚老儿有得苦头吃了。”
白青手指隔壁,向常李二人说道:“你们可知下午愚兄跟何人吃酒?”
常遇春不屑道:“不过是几个穷酸书生罢了,会唱几段陈词酸曲,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青见常遇春满口不屑,摇头微笑道:“贤弟此言差矣!这施耐庵与罗贯中乃是博学多才之士,著述等身,海内名望甚隆,倘若能够收录到朱将军麾下,那可是大大的有用啊!”
李文忠听他这么说,便接口道:“雨辰先生向来口无虚言,既然如此推崇这二人,那便必定是好的,咱们找个时机结纳一下,探探二人口风究竟如何,再作打算不迟。”
白青深以为然。
三人又谈说了一会儿,已到申时,三人离了客栈,先到塔楼巷转了一圈,找准了薛诚宅院的所在,看看院门紧闭,侧耳细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巷口不时有人路过,怕人起疑,忙离了巷子。
正巧巷口有家饭庄,名叫聚客居,三人便踱进店里,找个靠窗的桌子坐了,随意点了几个菜肴,又命小二暖暖地温了一壶酒来,哥仨浅斟慢酌,不时向那巷口张望一眼,却始终不见那薛诚回来。
白青心中暗暗担心,若是这薛诚今夜不回来,那事情便有些棘手了。又坐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回来,白青眼看饭庄内客人渐渐稀少,再耗下去,等客人都走光了,只剩自己三人那便太显眼了。
李文忠心中也是暗暗着急,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等着。李文忠起身,说声方便,找小二问明了茅厕所在,便向后院走去。转过柜台,经过一间房门时,听到房内传来一阵笑谈之声。
一个声音道:“有了这笔钱,你还愁这买卖作不成么?”
另一个声音奉承笑道:“那是那是!薛先生果然是大手笔!在下真是心悦诚服!”
李文忠听到薛先生三字,不由心念一动,难不成,咱们久候不见的薛诚便正在这店里?若是如此,那岂不是成了骑着驴找驴?!心中暗暗好笑。
想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此处乃是前堂与后厨连通之处,几个小二不停穿梭,实在不便久留。李文忠无奈,只好先去茅房。
从茅房出来,一阵冷风吹来,李文忠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有了主意。他摇摇晃晃,步履蹒跚,走到方才那扇门前,突然一个趔趄,身子便向着那门歪去。
一名小二端着几盘残菜经过,忙放下托盘,上来搀扶,却不料李文忠看似是个文弱书生,身子却着实沉重,竟然拖连那小二一起撞进门去。
屋内二人正在对饮,屋门突然被轰然撞开,倒把两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正是这聚客居的赵掌柜,另一个,李文忠醉眼迷离看时,正是下午才见过的薛诚。
那薛诚与这聚客居乃是合伙的买卖,近日新得了黄金百两,正与这赵掌柜商量着如何将生意扩大,冷不防被李文忠撞了进来,不由惊怒交加,定睛看时,却是一个醉酒书生。
他们本来说得便是生意,此时见客人喝得大醉,无来由觉得这是生意兴旺的好兆头,登时转怒为喜,亲自起身,帮着小二搀扶住李文忠,将他送回桌旁,又亲自替三人斟了酒,这才告了扰,返身退回房内。
白青常遇春正疑惑李文忠怎地便突然酩酊大醉了,便见他狡黠一笑,向着离去的薛诚使个眼色,白青立即省得,忙转头去看,昏暗灯光下,只瞧见了一个背影,转身进了屋内。
白青忙悄声问李文忠道:“莫非这便是薛诚?”
李文忠点点头,笑道:“正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咱们苦等他半宿,望那巷口望得脖子都酸了,想不到这厮竟在这店内吃酒快活,待会儿将他擒住,小弟定要将他好生招待一番。”
常遇春听了忽地想起前事,不由胸腹内一阵翻腾,赶紧向李文忠道:“文忠老弟,你待会儿想要怎么招乎他我都不管,只是你别在饭桌上说这个成么?我都快吐了!”
李文忠眨着迷茫的眼睛,看着常遇春,不知所云。
白青却是清楚,自己这位贤弟有点儿洁癖,便有意逗弄他,遂笑着说道:“贤弟男子汉大丈夫,素日杀人见血,脑浆崩溅也不在话下,怎地这区区人中黄倒令贤弟如此狼狈?”
李文忠听得“人中黄”三字,顿时明白常遇春所指何事,不由笑道:“俗话说乱世用重典。对付那些钢嘴铁牙的贼骨头,任你如何用刑,他都不怕,惟有这金汁宵夜最是好用,真可谓无往不利呀!”
李文忠还兀自感叹,常遇春早变了脸色,只觉胸腹间如遭重击,气息激荡不已,耳内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坠,再也按捺不住,匆忙起身,奔出店外,手扶庭柱,大呕特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