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吓可够让人吃惊的了,栾博深深呼吸,吐纳三次,才算压住了砰砰跳的心。
“怎么这么说?”
欧阳似乎是思考了很久,一口气全部说出,“您的变化太大又太突然了,完全不正常。咱们一件一件说吧”
“好,你说我听”
欧阳掰着指头数了起来,“第一,您自己跨不上马蹬,是我过来扶的,对吧?”
“对,不过我说了呀,酒劲太大,浑身乏力”,栾博辩解道
欧阳摇了摇头,“不可能,曹将军从军数十年,四朝元老,几时喝醉过?何况沙场夙将,就算喝醉了也不至于跨不上战马,不然怎么能在尸山血海里活下来”
“而且,您居然不认识我,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栾博挺意外的,前哨营两千人马呢,即使是曹翰本人,也不可能记住每个士兵的名字吧。
“不不,我绝对不一样,我就是您亲自召进前哨营的,虽然只有两年时间,但几乎每次作战我都在您的小队,何况征太原时,您中了流箭,就是我帮你背回营帐的,您居然不认识我,这让我开始起疑”
“恩~这么说的确是我的不对,然后呢?”
欧阳又伸出一个指头,“第二件事,就是您居然不会用雕弓,这可是先帝御赐的,表彰您平定蜀乱,从那时起这副弓一直跟着您,您视如生命的宝物。而且您的骑射之技勇冠三军,百步射柳,怎么可能发三矢皆不中?”
栾博一阵尴尬,可突然想起一事,“你说那副雕弓是先帝御赐,那你还让我放在城外,这下可拿不回来了”
欧阳忧色更重了,“这就是您第三个奇怪的地方,曹翰将军杀伐决断,做事从来大局为上,该弃则弃从不犹豫,向来是极有主见得,您自出太原以来,多少次要靠我和别的弟兄做决定,这肯定不是曹将军的作风”
没等栾博答话,欧阳继续加重语气,“在拒马河边,你我二人看地图时,被那个小孩看到,还发现我们身穿战甲。您居然把他就这么放走了,这很可能让我们暴露,甚至可能被辽军围杀。曹将军绝对不会这样。”
栾博恍然,难怪当时欧阳这么生气,看来那时他已经不相信我的身份了,“那如果是曹将军,会怎么处理这孩子?”
“首先,曹将军绝不会允许我们私自离营,小队驻扎前也要先侦查四周,确定没有行人才可以歇脚,而且曹将军不会有人接近身后却毫无察觉。”
“其次,如果是曹将军遇到这事,他肯定亲自抓住那小孩,然后”
欧阳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栾博心里一惊,“如果那孩子不见了,他家人不会来找嘛?那不是更容易暴露么”
“所以,还要扔进河中,等到被发现时,咱们已经过了幽州了,孩子失足落水也是平常事”
“曹将军。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欧阳坚定地点点头,“战场之上,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一个将军,甚至是一个老兵,必须有的素质”
原来如此...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欧阳伸出第四根手指,“在幽州,我们本来都要出城了,您缺自以为是,用金行贿,这是多敏感的时期,您的行为无异于自露马脚,所幸我们提前把武器扔掉了,搜身也查出问题,这才蒙混过关,可被困城中,说您一句不智,不过分吧,曹将军怎么可能这样做?”
栾博已经认命了,自己确实差得太远了,战场之上步步危机,行差踏错则万劫不复,早点暴露也许不是坏事。
“最后”,欧阳把手掌全部打开,“进神官庙时,您不经侦查,直接推门而入,这绝对不是老兵的做法,您看到庙外荒僻,以为庙里无人,但往往荒庙多旅人,咱们能找到,自然也有别人能找到,这里毕竟是幽州城内,又不是荒郊野外,如果碰到乞儿、或是投宿的书生,又当如何?”
看着这摊开的手掌,栾博觉得自己被狠狠抽了一耳光,穿越到古代,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即使自己读了宋史,却依然做不好曹将军。
“那么,说说吧,你到底是谁?”欧阳直视着栾博的眼睛。
该怎么解释呢,穿越的说法绝对无法取信于人。失忆了?太过荒诞;喝醉了?借口用过了。
脑袋极速运转中,栾博决定赌赌运气,“其实,我是曹翰的弟弟,曹墨”
“啊?”
“你说过太原攻城时,那天曹翰中了流箭,被你背下战场,对吧?”
“是啊,我当时就在将军身边”
“其实他中箭的部位是在脚底”
“脚底?脚底怎么可能中箭?箭从地下射来的?”
栾博摇摇头,“这点他没说,不过脚底中箭,肯定是不能继续作战了”
欧阳勉强相信了,接着问,“那你又是何时扮成曹将军的,我从来没见过你啊?”
“那是他中箭后的事了,他在营里修养了整整一周你记得吧”
欧阳点点头。
“就是那会,我跟他换了身份。我本来是个读书人,这次是受家人之托,来营探亲的,正好赶上家兄受伤,你们那会在攻城呢,就没碰上我”
“家兄自觉伤势严重,暂时好不了,但现在告病无异于逃兵,于是我自告奋勇替他,我跟他一母所生,面貌肖似,所以稍加打扮,你们就辨不出来了,你能发现我,也不是因为长相,对吧?”
欧阳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包括弟兄们,每一个看出来的,看来的确二人很像。
“家兄给我讲了讲用兵之道和战场形势,所以之后打太原,我没出什么岔子,陛下让作诗,那更是我的强项了,当然赐酒我是真的喝醉了。”
“我一个书生,骑马射箭完全不会,索性体魄还行,跟着练几天也勉强能用,但像家兄那样勇冠三军,就非一日之功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欧阳沉思一会儿,看起来是认可了这个说法,毕竟这年头没有“整容”的概念,长相就是硬道理。
“不管你是不是曹墨,总之你肯定跟曹将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开始我一直在帮你,即使暗中怀疑,也没有撒手不管。今后我还是把你当曹将军,前哨营更迭频繁,士兵往往干不到五年,将军更是数年一换,只有曹将军因为跟先帝交情不错,任期最长,我也不希望因为你,把他的官位弄丢了。战场凶险,我不能总帮你,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学会自己走下去。”
欧阳顿了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记得把地图送回我家里,就算我的小小心愿吧”
出来有一会了,恐怕要入夜了,欧阳拍了拍手,“好吧,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出城,回去休息吧。”
“记住,你还是曹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