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仇隐隐约约的只听见武蓝天轻声问道:“我姑姑可有何指示?”他不觉吓了一跳,敢情这酒后还有故事呢。
那青衣儒士压低声音道:“陛下说要你尽快查出`无花门'勾结当年图谋反叛的徐敬玄所遗逆党的罪证,还有他们的总舵所在,一旦查清,马上就可派兵剿灭。对了,武大人,据说那徐敬玄的次子徐英也在`无花门'可是有其事?”
武蓝天听到姑姑的懿旨,心情极为澎湃。毕竟他跟姑姑之间的情感,可谓非同寻常,也可以说是极为复杂和纠结的,就因为他从小对姑姑的过份崇拜和敬仰,以致舍却了家门大仇,心甘情愿为姑姑抛头颅洒热血。
他想着百感交集,叹了口气道:“据我调查,不但徐英在那,就是潜逃太子李然殿下也在`无花门',他们互相勾结,力图再度谋反。不过你回去可以禀告陛下,铲除`无花门'逆党无需我们动兵。因为`天魔教'已经开始对`无花门'采取行动了,我们只管坐山观虎,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青衣儒士晗首道:“如此再好不过,就让他们狗咬狗吧。武大人,那`天魔教'可查到了什么?那教主是否就是反贼白铁余的女儿?或者是说为突厥所遣派?”
武蓝天听得出来他这是试探,当初自己一无所获,不久前这消息的来源却是姑姑从皇宫传来,由此可见,姑姑在天魔教所安插的卧底只怕还有其他人。
他心中悲慨,但还是如实说道:“`天魔教'绝非`无花门',教内组织非常严密,要打入内部实是艰难,我能弄个堂主之位已是不易,可惜一般分堂对教中上层首领均是一无所知。不过如今看来,这`天魔教'教主是否白铁余的女儿已无关紧要,毕竟这`天魔教'在江湖中的势力日渐强盛,就是近日又在招募强手,只怕他们定然有所行动,对我姑姑的百年基业可谓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此教一定得歼灭!”
青衣儒士神色一动,道:“若然对江湖动武,牵涉到诸多利害,但朝中派系林立,意见无法达成共识,就是……就是你哥哥武承嗣大人也极力反对。”
雷仇听得脸都白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将头垂得低低的,就是喝酒也不敢弄出声响,生怕惊动了武蓝天,这后果他还是知道厉害的。
武蓝天想到哥哥则是恨铁不成钢,甚感无奈,却冷笑道:“你且需莫要看他们意见不一,但我姑姑睿智天下,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必然惊天动地也不会改变。这个你应该知道。”
青衣儒士微微颔首,神色里对武则天可谓也是极为敬服,否则岂愿为女帝所驱使。沉思了一会,他才道:“一旦动手,要动用朝廷兵力吗?”
武蓝天神情疑重的道:“不可,动兵之计作为下下策,因为一旦动兵,可能会引发一场大战乱,那是得不偿失之举。”
“那怎么办?武大人可有良策?”青衣儒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别看武则天当政雷厉风行,但正因铁腕之下,必有反士,更何况在庙堂和江湖之中,可从不缺少拥护李唐的旧臣和民间义士,若然江山兵锋祸起,势必会有不甘人士趁机而起,这样一来,社稷危乱,就算能平息下来,却也是元气大伤。这对于武则天和国家来说,无疑是不愿看到的。
武蓝天微微道:“目前以我个人的力量,我只能慢慢的从教内各分堂着手,能破坏则破坏,能瓦解则瓦解,以达到兵不血忍而让其自行瓦解那是最好不过,如实在不能,也只能用下下策了!”
青衣儒士道:“以武大人所言,此间可谓凶险,可要火速派大内高手下来,以协助于大人你?”
武蓝天沉思一会,点了点头,道:“也好。阳兄,我有一事倒是一直未明。”
“哦,但不知是何事?”青衣儒士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从背对着的雷仇扫了一眼。
武蓝天道:“那李然殿下不是早已在京师被斩首了吗?怎的又潜逃在外呢?若不是那日我无意间劫获了`无花门'的一封密涵才知道此事,还不知他竟然也到了`无花门'呢?所以这件事我思索多日终是不解!”
青衣儒士叹道:“事出有变,有人用了`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计让李然逃出了京城!”
武蓝天素闻李然殿下极有才华,向为武则天所欣赏,不禁心生凝滞,想着若是此人流落江湖,若然复唐之心不死,怕又是一番动荡,便问道:“未必阳兄你就是因此事而入江湖了?”
青衣儒士道:“正是如此,陛下怜其才华,因此令我等只需羁押回京城便可。”
武蓝天哪里不知道武则天的意思,这是要示恩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旧唐李臣之意。他想着不禁心生妒意,神色里也难掩一丝酸涩,觉着自己任是如何努力,怕终是难得在姑姑心底占有一席之地。
青衣儒士已觉察到他神色里的微妙,诧异道:“武大人,可是有什么……”
武蓝天敛了心迹,故作洒然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既然阳兄此次下来,倒也是正好,但愿他日也好助我一臂之力!”
青衣儒士与他相交日久,哪里不知他对于武则天的一番情意,只是这武则天出天之大不韪,公然在朝中广纳男宠,却从未对这一心痴情于她的武蓝天多看一眼,那怕就是比起殿下李然反而多了一份赏识,而他武蓝天却从不着痕迹,这也正是武蓝天极为痛苦和迷茫的。
青衣儒士一边为武蓝天斟上酒,一边微声道:“这也正是陛下之意!”
武蓝天听了果然神色为之一振,心中甚为欣慰,暗暗想道:“姑姑终是念我孤身在外,所事处境凶险,于是借李然一事,刚好派这个大内神武营第一高手下来暗协于我,他既然下来了,想必神武营自然也有高手下来了,这样的话,我们一明一暗,行动自然更是无所畏惧了,当真是可谓一箭双雕,妙不可言。”
随后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各自喝了几杯酒。
雷仇早已冷汗湿了衣衫,自知这顿酒怕是将自己喝入了危机四伏之地,而他更未料到,也正是这顿酒为因由,竟将霹雳堂引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时,又听青衣儒士轻轻道:“武大人,说起来那个慕天涯,大人为何对他非要赶尽杀绝呢?”
武蓝天听了,脸色一片冰冷,就是这近日来困扰自己的那绵软无力的窘事,他也没来由的怪在了慕天涯身上,觉得这一切反而应该为慕天涯而起,否则何至于后来一系列得变故,使得他见鬼的在美色当前硬是做了多少次柳下惠。
“你ma的,我真不想这样的。”武蓝天在心底无奈而愤怒的呐喊了一声,还是回答道:“这人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而且我还有一件东西在他手上,怕他无意间对人泄露出来,终是于我不利,所以只有这样了。”
青衣儒士道:“也就是说他目前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你又怎么会有东西在他手上呢?”
武蓝天望了他一眼,道:“他也是偶然所得,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倒是我的身份只怕他是从白开泰口里知道的了。”
青衣儒士面色一变,道:“就是当年徐敬玄的得力部将白开泰?慕天涯怎么认识他呢?”
武蓝天道:“我在洛州也是无意中遇见此人,于是便想出手了结了他,却不想被他逃脱为慕天涯所救。虽然这白开泰已受了重伤,但若是他临死前将我的身份透露给慕天涯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为妥善起见,此人我是万万留不得。”他如此猜测,却又哪里知道慕天涯并没有从白开泰口中得知他的身份,反倒让慕天涯白白背上了一大堆冤枉之事,弄得烦不堪言。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因由,武蓝天并没有说出来,他之所以如此陷害慕天涯,实则是有着更大的图谋。这件事在他出庙堂下江湖时,便已受了武则天的秘密旨意暗中调查。
当他以“六月堂”堂主之身份来到洛州的时候,故意接近慕天涯,名义上是为天魔教办事来接近方媚,好通过方媚来探取无花门的消息和动静。而实际上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慕天涯,因为在慕天涯的身后,可能还存在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二人又一饮而尽,随后说了一会儿话。青衣儒士这才站起身,作欲离去之状,忽又回头躬身对武蓝天轻声神兮兮的道:“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句话没说。想必你听了定然高兴得彻夜难眠!”
武蓝天轻轻“哦”了一声,神色里已微微动颜,但他却没有问。
青衣儒士目光闪烁,微笑道:“我下来之时,陛下曾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说是陛下对你甚是挂怀,所以请你有机会能回京城一趟!”
武蓝天心怀激荡,这怕是他出江七八年来所听到的最动人最激动人心的一句话。他神态昂扬,刚才心底还颓废黯然的不快一扫而光,不觉概然起身道:“但愿能早日凯旋而归,到那时方才好去见我姑姑。哦,对了,我哥哥呢,他又怎样?应该还好吧?”
青衣儒士轻笑道:“深为陛下赏识,此时朝野内外谁不知我们的武承嗣武丞相位极人臣之首,那可是风光无限啊!”
武蓝天不再问,心中喜滋滋的道:“如此也不枉我武承南受命卧薪尝胆的饱受江湖之苦!”
青衣儒士又道:“就此一别,来日再见!”说着拈起折扇轻悠潇洒的玩弄在手指间,转向楼梯口走了下去。
此时他却完全是一个饱读诗书年轻得意的书生,谁又会料到他竟是当今女皇陛下身前的第一高手呢?
雷仇只听得心惊肉跳,真没想到这个武蓝天竟然会是当今女皇武则天的侄子。可谓江湖险恶,风起云涌,惊涛迭变之事莫不过如此了。
他想着暗自惊骇,不觉抬头朝着武蓝天的背影望去。
武蓝天目送青衣儒士下得楼去,也打算随着离开,但他忽然发现这楼中还有一两个人在喝酒,忍不住的回头瞧了一眼。
就这一瞧,雷仇抬头,武蓝天回头,四目相对,二人各自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