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衙之中,朱汉旌与妾侍甜甜蜜蜜米地享用了一餐早饭。
吃完早饭之后,朱汉旌交代听雨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在方百花伺候下扎束整齐,全盔全甲去前衙走了一趟,好言抚慰了属官、小吏、衙役。朱汉旌详细询问了他们的衣食、采暖,嘱咐不吝花费增加供应,还承诺这些后勤人员倘若工作得力,也以军功计!
自古以来军功以首级计,奖赏优厚;后勤人员取不到首级,无缘军功,胥吏等更是挨骂有份,干好无功。如今后勤工作做好也有军功,一干人等如何不努力?
而在朱汉旌看来,钱就是用来花的。花钱能办事、办好事,就是花钱花得好。自己早点平乱东南,就能节约大量钱财和生命,花点犒赏算啥?
在犒赏承诺之前,朱汉旌还有好言抚慰。作为穿越者,朱汉旌比当时官员更懂得收拾人心。这些温言暖语不费本钱,却让每个被抚慰者心头感动。否则再多的犒赏冷冰冰发下去,也会失去人心,最后被犒赏者只当自己是鹰犬,而无人情与忠诚可言。
大宋军队后来贪图犒赏,没有犒赏不干,其原因也是感受到了朝廷的压迫,倍觉受到歧视,以多获得犒赏来弥补心理亏欠。当连犒赏都发不下时,军队就轰然瓦解了。
大宋士大夫集团歧视这些底层小官、小吏、衙役。他们和军人一样,都属于社会底层,同时又手握权力。底层官员晋升无望,小吏和衙役备受歧视,他们就要疯狂捞钱来弥补自己的社会属性损失。
朱汉旌要治理出一个太平杭州,就得有一群能干活靠得住的胥吏队伍。怎么让他们能干活而且忠诚可靠呢?朱汉旌第一步就把原来的胥吏队伍替换掉,第二步就给相应的好处,包括以军功计算的犒赏、政治上的重视与抚慰。
事实上这几天新召用的人员做得很好。这些小吏都是从大户人家借来的管事,本来都是年富力强精明能干的好汉子,他们的上级官员诸如李冉、金德等都没有官架子,带头苦干,几天就把州衙中的文书、账本、仓库以及最重要的检举资料整理出眉目来。
这些工作朱汉旌都做不来,也不能去做这些琐碎工作,他要去见海商,策划一件长短兼顾的大事。这件事其他人做不来。
大宋商贸发达,海外贸易比较前代更上了一个高台。
唐代是,随着外贸发展,交州(后世河内)、广州、泉州、明州(后世宁波)、扬州等城市成为重要外贸港口。
宋代海外贸易在此基础上又有重大发展。
无论是贸易数量、品种、金额都远远比较唐代多。贸易港口进一步拓展到二十多个,海航技术发展,航线进一步延伸。杭州依托百万人口腹地的巨大优势,成为当时重要的外贸港口。朝廷也因为在此设置市舶司收税管理。
朱汉旌要去看港口,就是为了布局数年之后的未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杭州,州衙。
出衙门时,朱汉旌看到门房处有说话人探头探脑,还招呼道:“本官巡视杭州港查看外贸,公开政务,你们尽可以随行。一路采访,回来以后,说与他人知晓。”
这四个说话人昨日在“太白醉”酒楼里与朱汉旌同桌过,知道这杭州城现管十分亲民,当下欢欢喜喜跟上。
王大郎笑着对左右说:“昨夜与新知府同桌,今日跟着新知府巡视,明日说与他人,还不是好新鲜的话本?”
三个人齐声应和,都笑容满面,紧紧跟上。
杭州,府衙前直街。
朱汉旌全盔全甲,腰挎手刀,骑马在前,身后有一个大军汉扛着“权代署理杭州府事朱”的认旗,一行三十七人均顶盔掼甲,亲兵背弩挎刀,再由鱼家管事海波平领路,出得府衙。
朱汉旌这一行官军盔甲鲜明,装备精良,凡是走过之处,一股杀气弥漫开来,人人避道。
朱汉旌骑在马上,看到民众,都挥手示意,时不时还模仿后世大领导说几句安慰民心的言语。
民众看着都新鲜。
大宋每到荒年,大肆招募流民从军,辅之囚犯配军,是所以大宋官兵军纪恶劣。往常如此一大队士卒在街上行走,吆喝驱逐市民耍威风是常事,看见女娘动手动脚也不罕见,怎么今儿这队官兵如此老实不过?
再看这支官军队伍之后,还缀着四个说话人。有人眼尖认得这是“太白醉”酒楼的说话人,更觉得奇怪了。
自古以来,官府出巡,鸣锣清道,闲人走避,官威颇大。宋代尚可,到明清清道就更严格了。这个所谓的“权代署理杭州府事”出巡不清道,对市民闻言抚慰,又逢大乱刚过,人人都觉得宽心。
有胆大的汉子靠近这四个说话人,问道:“大郎,怎生去缀着官军?不怕惹事上身?”
王大郎一看,正是一个常来听说话的熟客“金安”。此人混迹各个酒肆,钻营打探消息,也是个闲汉。王大郎见有人问询,就得意洋洋地回道:“怕甚?昨夜新知府还宴请俺们呢。新知府说今后杭州府开诚布公,大事俱容俺们旁听,听后再说与尔等知晓。”
那个胆大的汉子紧紧跟随着王大郎的步伐,追问道:“昨夜还宴请你?不会吧?说与俺知,说与俺知!”
王大郎故意卖个关子,道:“说得,说得,今夜‘太白醉’酒楼开讲!想听,趁早!俺还要随着知州巡视码头,体察民情!”
那王大郎一路走过去,一路与熟人招呼,讲得都是“今夜‘太白醉’酒楼开讲!想听,趁早!”
这个胆大汉子金安其实是白莲教的一个暗桩子。他日常混迹市井,一面是打探消息,一面传播各类鬼怪异说。他每日说些妖魔鬼怪出没市井侵害妇孺老幼的谣言,另一方面说择机择人散布光明战胜黑暗那一套白莲教理论,看到有人信了这套邪说,就把他拉拢进教,再由其他人接手洗脑。这十多年下来,他也拉了数百人入教。
今日早晨他上街闲逛,遇到新知州出巡,看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目标明显,不由得心思活泛:“若是刺杀了此人?岂不是大功一件?”
他思量着新知州要去码头,回程必然经过这府前直街,再看看左近,附近不就有几处宅子可以埋伏吗?他这一思定主意,立即转身快走,去通知自己上级。
一行人出得衙署不远,在一个街角,方百花轻轻拉了拉朱汉旌的坐骑,小声说道:“官人,就此处。”
朱汉旌看看前后左右地形。这里是自己回衙必经之路,周围四面有不知道哪个官员的豪宅,原来就清净。此番经过乱军大屠,城中官员死伤殆尽,官员宅子里荒废,方便刺客出入、埋伏。
昨夜里,朱汉旌正是要方百花找孙大哥,安排一场对自己的“刺杀”。今天我朱汉旌把说话人带在队伍之中,等刺客将自己一箭“射倒”,说话人见证,满城疯传。某再上书朝廷,让朝中哪个官员都知道这杭州官儿不好当!
看谁还敢来上任?就算有人敢来,某还不安排孙大哥一箭射死他!
哈哈哈!
朱汉旌嘴角一翘,笑意浮在脸上,轻轻打马,从容前往杭州港。
杭州内河港口就在杭州南面,外贸港口在东南面,沿着钱塘江展开。大船在钱塘江停泊,小船可以直入内河。越是大船,停泊位置越靠东面入海口方向。
朱汉旌未到外贸港时,在马上远远就看到桅杆如林,沿江密密麻麻摆开上百条大海船。
鱼得水等海商数十人早早在外贸港口迎候。人人都是簇新衣裳,伸长脖子,踮着脚尖。海商们老远看到朱汉旌,就哄地发声奔过来。鱼得水身高腿长,撩起袍裾跑在最前。
朱汉旌也不敢摆架子,远远看到他们跑过来,甩蹬下马,也紧走上前。
鱼得水要作揖,朱汉旌伸手就托住他,哈哈笑道:“都是共过生死的同袍,哪需多礼。某只爱豪爽汉子!”
鱼得水人高体壮,分量很重,这一揖力气又好大,朱汉旌双手被他带着往下一沉,差点儿带倒。幸亏这鱼得水反应很快,赶紧反手扶住他。不然朱汉旌全盔全甲,摔倒就很难看了。
一揖一扶,在其他人眼中,这鱼得水与杭州现管可真亲热得紧啊。
鱼得水身后几名海商目光交流,对鱼得水与杭州现管的关系更加信任。
之前鱼得水召集他们,曾宣称这杭州现管与他并肩作战,亲民爱民……说的话让人怀疑……诸位海商都是大风大浪里滚出来的,见过多少大宋官员。哪一个官员不是对他们颐指气使,正眼都不瞧?捧着重重的礼单,上门时还能让你坐冷板凳,好容易轮到拜见,官员们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只是拿话恐吓他们。
海商都是些胆大雄壮的汉子,谁也不愿意受这份鸟气,偏偏又不得不去巴结,每次回来都是一肚子气。长期以往,官员瞧不起海商,海商虽然痛恨却不得不结交官员,两边只能依靠利益勉强维持着关系。
海商们心头一热,人人都迎上去,发自内心的将他迎进港口。亲兵、说书人跟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