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洽谈完上课的时间和地点就准备离开了,以握手为开始,以拥抱为结束,他上了车,热情的与唐冬月说再见,坐在车里,顺着时间,顺着路程,看着窗外的人们从稀疏变得稠密,明明已经过了该上班的时辰,却还是不见人少。
车里他没怎么与父亲说话,用力的想着那些被他封存起来的记忆。
“爸,我不想回家,你把我送到书店去吧,我去看会书。”
“行,反正送你回家还不顺路,正好公司楼下就有一家书店。”
说完父亲就掉转了方向。来的时候他看行人多数都是背面,现在他看他们可以看到脸,他们基本挂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他猜或许他们并不想走路。
车走的很快,他都没来的及看清窗外的风景,幸好都是灰色的瓦砾勾勒出的高楼大厦,至少没有什么特别。
父亲将他放在书店门口,便一脚油门跑去了地下停车场,走之前说,看完了书就去公司找他,他点点头。
他推开书店的门,却没注意到门上的检修标识,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一时间书店的人都看向了他,心里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鲁莽,打搅了旁人的清净,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却在众多的面孔中发现了坐在窗户旁的葛舒柔,他伸手打了个招呼,葛舒柔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也伸手作出回应。
他似乎找到了破除尴尬的方法,径直走向了她,人们看到他的走动,也将视线移开,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
他将她身旁的椅子搬出,然后坐了上去,她的面前摆放着书包和一些作业本,水杯被放在她的左手边,各种各样的资料重重叠叠的摆放在一起,放在右手边,似乎为了可以随时拿到手里。他其实已经知道她是来写那些好像永远也写不完作业,可还是问是不是来看书的。
“来写作业,这星期作业挺多的。你呢?”她回答道。
“我,闲得无聊找书看。”
“喜欢看什么?”
“余华写的都很喜欢,前几天刚刚看完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这些都是他在三十岁左右看完的书,他觉得应该不会有十七岁的少年喜欢余华。可她却说也很喜欢。
“你也喜欢余华吗?我以为你们男孩子都要喜欢金庸,就像我们女孩子会看刚刚兴起的郭敬明一样。”她面露欣喜,也许之前就已经分享给喜欢的人,只是不被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喜欢。
“武侠还好啊,我也很爱看,但我不喜欢郭敬明,感觉有点矫情。”
“我也觉得,但我的朋友们都很喜欢,之前和她们讲起余华,还说我像个老丫头,净看一些她们看不懂的书。”
他想说那是因为她们还小,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这个年纪。
“好奇你怎么会喜欢余华。”他问。
“那你又怎么会喜欢余华呢?”她反问。
他被这句话问的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
他在心里想着,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也许我看起来只有十七岁,其实灵魂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了。”
“哈哈哈,那我就是个三十多岁的老阿姨。”
他心里有些庆幸,庆幸她没有相信,可庆幸过后偏偏多了些失落,失落她偏偏没有相信。
他借口岔开,好不让她发现自己心情的变化:“我去找书,你先写一会,一会我就回来了,等等我,不要换地方。”
她顺应这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重新走到柜台,想要店员帮他去寻找余华,店员很客气的带着他在书柜的缝隙间穿来穿去,走了很多地方,却没有一丝余华的踪迹,他不免有些心灰意泠,却也提前就猜到了结局。
而事实也和他猜的一样,店员摇摇头表示没有。却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想起,之前一直没来及的看的你是人间四月天,他望向葛舒柔,觉得这个场景看一些抒情的也不错,哪怕这是林徽因先生写给自己孩子的,毕竟与她双双而坐无人打搅的机会并不多,有一刻便珍惜一刻。
“那有你是人间四月天吗?”
“应该是有的,你等等,我找一找。”这一次的翻找并没用太长时间,店员很快就从书架里翻找出来。
“不好意思,试看的不知道被放在哪里了,这本不可以打开。”
他清楚的知道店员的意思,心想既然本身就想要将这本书拿在手里,不如干脆顺着她的意思。
“这本书需要多少?”
他结完账回望她坐的地方,庆幸着她还坐在原地,如果走了,再寻找就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了。
“我回来了”他走到葛舒柔身旁,晃晃自己手里的书说道。
她的眼睛随着书一起晃动,发现余华变成了林徽因先生。
“余华怎么连性别都变了。”
“也许他倾慕林先生呢?”他打趣似的回道。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多,从余华聊到林先生,从小说聊到教材,聊到鲜花,聊到面包,聊到信星座还是信属相,聊到书店的建筑风格,聊到雨天为什么会变晴天,晴天为什么会变雨天,聊到他们都忘记了天空需要休息,忘记了太阳需要休息,忘记了在书店里要注意控制声音。那一天,他好想与她结婚的人是他,他们一起步入有玫瑰窗户的西式教堂,他身着笔挺的西装,牵着她纤细的手,他为她戴上戒指,在玫瑰窗户下说着誓言,誓词只有一句钱钟书先生的从此以后,没有生离,只有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