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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衣凌朱紫,风月一相逢

户牖洞开,和风入帘,天空夕云霞染,庭中翩然落英。

杨浚金线团纹白绸短衣,将双剑向空中一掷。猿臂轻舒,头也不抬,双剑已稳稳落于手中。只见剑影连环,白光如电,少年身姿舒展开阖,长臂长腿如高木玉树,花瓣在他身边飞舞盘旋,却不能进入剑招联成的光网之内。

屋脊上瞭望的西府义士心中暗赞,不愧是少年盟主。却见他双剑一收,挽在背后,露齿而笑:“先生。”

玄静一揖:“公子。朱瑾将军有请,白牡丹楼晚上设宴。”见杨浚微微皱眉,玄静道:“朱瑾与李承嗣将军当年投奔太祖,太祖盛情虚位而待,高赏厚禄,是以二位将军于清口大败庞师古,朱氏北朝无力南下,奠定大吴基业。朱将军性自矜而暴桀,当年他杀妻兄背旧主,还能十数年于诸侯间屹立不倒,绝非无能之辈。齐国公有意拉拢,其子徐知训却对他不甚尊敬,因而两人不睦;又好美色,常起争风之事。公子必效太祖之法,席间更要对他以豪杰名士之风大加赞赏,才能使朱将军感念太祖厚恩,报杨而背徐。”

******

杨浚从马背上跳下来,腰带上的玉佩玎珰作响。白牡丹楼灯火辉煌,他眯起眼才适应它们毫不羞怯的光的宣泄,就像这里流淌的人群,姑娘和嫖客间快速和赤裸裸的郎情妾意,比话本传奇里的速度都快,尽管他们半盏茶之间才相识,明早又会劳燕分飞。但这都没关系,只要有金钿缠头,就能保证这里的爱情永不枯萎。你看他紫罗银绸一身玉璜,虎背蜂腰,孩子气的俊脸,简直是羊入虎口。他听见随从有些兴奋的议论,玄静开始递贴,朱瑾声如炸雷地迎上前来,夸张地行礼。他回过神来,冲上前去双手扶起来,这个虎狼豪杰手上粗糙的茧子还是刺痛了他少年握剑的手。

桃氏姬是朱瑾的爱妓,朱瑾已多次令她给他把盏以示亲热了。杨浚本是能饮的,前番西府的武林盟会上杯中倾倒群雄;就算昆仑学武之时,冬天下镇上换酒,他仗着年少体健,自己一个人就敢灌下去一缸的烧刀子,也不怕醉倒路边冻死。但七八巡后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装醉了,那女人靠过来的时候,她一身浓郁的脂粉味道冲得杨浚脑仁疼(幸而他的拘谨被朱瑾误解成了礼遇)。他给玄静使了个眼色,玄静站起来祝酒,用随从抬上来的一斛珍珠转移了桃氏姬的注意力。朱瑾脸膛赭红,觉得宾主尽欢、情谊深厚,嗓门越发大了起来,击打着酒壶让桃氏姬伴唱。杨浚五音不全地跟着哼哼了两句,半真半假地举着酒盏摊在了案上。

他感到朱瑾热烘烘的带着酒臭的呼气,然后对方钢钳一样的虎爪掐住了他手腕上的命脉。他像真正醉酒的人那样松弛肌肉,把自己越发软烂地摊开。不一会儿,朱瑾放松了他的钳制,亲热地拍拍他的后背,玄静不敢放松,赶紧命义士上前想把他抬开,他倒是更放得开地拽着朱瑾的手臂,口齿不清地嘟囔着:“节度使真名士也……”

******

杨浚躺在白牡丹楼高处安憩之室之中,外面莺燕之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这个世界热闹狂躁地变幻着,仿佛一条流淌着各色颜料的光的激流,把命运光怪陆离地演绎,却把他一人剩在这里。

在社稷重压之下、最为势力繁华的处所,他奇怪自己竟能得此一隅大隐之室。

稍稍反应了一下,他才明白,原来是夜晚如水的泠泠琴音,让他变得如此多思。这琴音如此清雅,孤标而清灵,像是从天空中流过的一条透明的河。你看不到它,但是,你却涉过它,清冷的河水扑在心上,寂灭了战火、流血、争斗和浮生。

清风入门户。

他为了家族而战,为了先伯父而筹谋,为了南吴的基业习武、奔走、编织人际网络。睡海璧,那龙纹的残璧预示了杨氏真龙的命运么?预示着剪灭徐氏这场谋划的胜利么?可他要相信,他必须振兴家族、维护社稷、保卫国祚——这是儿郎的使命和荣誉。

他放走了那个刺客——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可是迈入权力的竞技场,他应当果决,他不应该留有后患。他做对了么?应当仁,还是应当绝灭?他读了史书,他尽了责任,可还是不确定是否作出了正确的决策。

他仿佛站在川上,却看不清奔流而去的命运。

而前路漫漫,行道迟迟;不见古人,不见来者!

窗外,月明而高远。

对面屋顶上有人。

他先是一凛,定睛时,却不由有些惊异。——是个清秀的少年,抬着双目,仰头望着琴声的来处。月光落进他的眼底,透过参差的睫羽,窸窣的光华将他的眼珠映成半透明,如同一颗明珠。

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目未转,手已条件反射地搭在了剑柄上。少年腰带上有一刀一剑。

杨浚对他点点头。

对方撤了手,也对他点了点头。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械斗之声。西府卫士刚一出现,少年像一只猫一样从丈余的屋顶翻进下层的窗棂。杨浚想了想,示意卫士按兵不动,提剑蹑歩而上,敲了敲玄静所在的幽玄之室的拉门。

白牡丹楼正堂,刚才还一片歌舞升平的人群由一片哗乱转成一片死寂。仔细观察,黑衣人像是羊群里散布的狼一样把人们分割控制。地上已躺了几个溅血的家丁,诸恩客艳女都若木鸡,瑟瑟发抖。为首的一人剑抵住老鸨鸡皮似的脖子:“徐知训在哪儿,带路!”

“大,大王,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少废话,人在哪儿?!”黑衣人将刀尖更加逼近。

“你们如此大动干戈,找本使所为何事啊?”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一阵脚步磷磷之声,只见一列兵甲齐全的卫士沿跑马廊排开,簇拥着一位不到三十岁、微有髭须的华衣公子,正是徐温长子、水师副指挥使徐知训。他怀中揽着一位妙龄女子,貌美而面如玉像,乌发上缀满湛蓝的瑟瑟石和赤红的鸽血石,连怀中抱的竖琴上也缀满宝石和水晶。

“哼,徐知训,今日我们要为李遇将军报仇,让徐家血债血偿!动手!”

首领的黑衣人长刀一挥,一半帮众弃人质上前。黑衣人训练有素且似是熟知兵法。他们并不往易守难攻的狭窄楼梯上强攻,而是数人一组,抛出钩绳,攀附着柱子占领制高点。先上去的人掏出弓弩,朝着跑马廊上卫士一阵扫射。卫士们室内未带厚甲,立即被射到一爿;空间狭窄,左右格挡又施展不开,又互相误伤了不少。跟着的人瞅准机会,沿钩绳跃进跑马廊,一时间血影喷薄。徐知训没料到他们刀头如此之硬,大惊:“谁派你来的!?”,慌忙拖着美姬退却,一边喊“挡住他们”。

一时间卫士们已被杀了七七八八,为首的黑衣人又一挥刀,“杀徐贼!”冲上楼去,剩下的帮众群起而攻,眼见就要直取徐知训头颅。徐知训边战边退,一边呼叫“白先生何在!”

一道白影子落在廊子边缘靠栏上,像是一只误入了一场血雨的白鹤。

躲在暗处的杨浚这才发现,这少年的衣冠并非中原人模样,他两鬓垂髫,额发中分,整齐地垂在下颌(公主切),随剑气的起落微微荡漾。长发束在脑后。只是作为杀手,他的容貌过于清丽。白绡上衣及膝,腰束流纨,一刀一剑。

轰地一声,门被破开,抵门卫士被杀,黑衣人举刀朝美姬斩去。白衣少年一个闪跃,挡在黑衣人与美姬之间。

“我看你年纪轻轻,何苦为虎作伥!今日定要为蒙冤被杀的李遇将军报仇!”为首的黑衣人道。少年低垂着眼眸,睫羽微颤,并不看黑衣人,他右手反握着刀柄:“我只是按约保护大公子罢了,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执迷不悟,多说无益,杀!”首领命令发出,最先头的一组数人朝他包抄而上!

“既然如此。猎人城,白悬鵺。”白衣人抬眼,寒气四溢,目如虎狼!

“白悬鵺?!”西府七卫的雷氏兄弟突然出声,“白鸦的继承人——白悬鵺?”

“你们知道他?”

“回公子。两年前西府绝收,西府绿林联合人手去往猎人城收租的时候,雷氏山庄与猎人城头领白鸦交过手。——他们本来武功就神秘莫测,而且毫无武林道义,既不讲武林辈分、也不接受耆老们的调停,说战就战,招招是死手。白悬鵺更是白鸦的大弟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死神的代言人!”

******

杀意。

一阵血雾突然从最接近他的黑衣人的腹部爆开,杨浚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挥刀的,他所看到的只是白衣少年端正地将刀鞘握在身前,右手将刀缓缓收入鞘中。然后——第二个!血雾又爆开,周围人所看到的,也只是少年缓缓将刀插入刀鞘。黑衣人还以为自己中邪了,或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妖异攻击了——明明是我方进攻,为什么对方却根本没收到伤害?他们茫然地对视一下,三人成阵,围绕少年踱步伺机。少年仍不看他们,只是怔怔地、祈祷似的将刀竖着端在脸前,右手握着刀柄。

三人对视了一下,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了!

但是他们为了不互相误伤,还是稍稍地错开了时间。前方的人最快,左侧的人紧跟而上,因为落刀后,会有一瞬间的空档,后方的人则是攻击他的肾脏!

这次杨浚终于看清了,少年不是由上而下的挥刀,而是拔刀——刀刃是从下向上,抽刀的瞬间直接划向对方的,所以根本不存在黑衣人想象中的那个格挡导致的破绽,相反,黑衣人柔软的腹部完全暴露在他刀锋之下,他只要反手再划一下。而且跟少年闪电一样的动作相比,黑衣人简直就像放慢了速度的树懒。三人合阵攻击的唯一用处就是让对方没有收刀的空闲,拔刀划、反手划、向后一插。杨浚终于看清了!

刀又缓缓收入了刀鞘之中,仿佛一道死亡的壁障。

但是杀意熄了。杀手并没有主动发招,有一种见好就收的消极。

黑衣人逡巡着。

白悬鵺余光向后扫了一眼。

黑衣人突然集体变阵,以先头攻击者身体做人墙想要挡住杀手视线越过他,而精锐朝他身后乱刀而去。

躲在暗处观察的杨浚与玄静交换了个眼色,他们反复叫嚣要为李遇将军报仇,却为什么不直接击杀徐知训,而是先攻击那个美姬?

白悬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啐了一口,刀鞘并用向黑衣人猛逼,撕开缺口飞身追上去。眼看第一个人以开山裂石之势朝美姬劈去!情急之下,他掷刀脱手,穿心而过,将黑衣人钉在地上!

“擅杀不擅救……”玄静道,双重刀势之下,美姬脚下木板与背后栏杆碎裂,头冲地面飞跌出去!眼看就是脑颅崩裂!玄静侧头时,却猛然惊觉杨浚不见了。

白悬鵺蹿向断口,像一只发怒的豹子,凌空跳起来!木屑簌簌而下。

只听一个声音从断口楼板下传来:“啊呸呸呸——咦?少侠,你在找什么呀?是不是这位美人呀?”猿臂垂悬,臂弯中抱住美姬,杨浚笑道,露出一口白牙。

少年杀手眼睛里露出露珠一样清澈的惊异表情。

“朱将军,现身吧!”随着一声清喝,朱瑾一身戎装,带着甲兵出现。一阵箭雨扫场、长矛穿刺,黑衣人已尽数伏尸。甲士将领头人拖到朱瑾面前,那黑衣人瑟瑟发抖,嘴唇嗫嚅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朱瑾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大公子、睿王受惊了!卫士,牵我宝马来,恭送大公子回府!”

******

杨浚和朱瑾告别后,与玄静一行回到府上。燃上一炉檀木,他们坐定。

“徐温那边该是得知了什么。朱瑾也有事隐瞒着我们。”

“公子英明。”

“还有……徐知训那个很厉害的护卫,白悬鵺……是什么人?”

“公子是想问,猎人城?”

杨浚点头。玄静拨亮了炉中的火,开始回忆。

**善见城**

玄静:

善见城,猎人城,杀手之城,猎命之城。

我是西域人,公子知道?我十岁才随父亲回到金陵,幼年是在西域度过的。我的故乡,在敦煌和玉门之间。那时候就听人说,在大漠满月升起的时候,扼住安西都护府通向中原的路上会出现一座会移动的城,叫做善见城,是“猎人之邦”的意思。猎人,猎人性命,杀人为生。听说,那里有着唐土、吐蕃和西域最好的杀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身转战三千里,一骑可当百万师。土城的西市,繁华如织,最热销的不是货物,而是人头榜。画像带着赏金贴在照壁上,公开拍售。十六国的王公贵族、猛帅良将、枭雄巨匪,如市集上的箩筐盐巴一样售卖。城内开设学堂如同太学,不教经史子集,教授攻城夺命之道,辩驳天下兴衰,邦国存亡。那土城之北,有一座高高的建在岩石上的城,形如白鹭,俯瞰全城。城的最高层供奉着白虎之神,日夜发出肃杀的辉光,保佑着猎人之城永不陷落。

多年过去,传说消散在风中,这个故事也只是被当做吓唬儿童的歌谣传颂。

我也只当是年幼时故乡的一个传说罢了。

可是看到那个青衣刺客,她说,猎人必中。我想起来了……我五六岁的时候,马贼作乱,村人遭殃。那时村里来了一个流浪的人,他向我们讨水喝。我用母亲的两个银镯子,向他买了两个马贼首领的头……后来?我太过年幼,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马贼首领死了一个。另一个说是被西府兵抓住了砍了头。我在家里的马厩里捡到了一个镯子,简直就像是被退回来的一样。

“这么说,我们也可以向猎人城买徐温的头了?他们会答应么?”

“只怕,齐国公已经先一步与他们有联系了。”

杨浚突然露齿而笑:“我去问问正主不就行了。你猜他在都指挥府,还是继续看着那位美姬?”话音未落,施展轻功绝尘而去。玄静只得命令西府七卫在指挥使府附近接应,以防万一。

******

都指挥府。

徐知训纳罕,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金屋藏娇,供菩萨似的保护一位女琴师。虽然她美色倾城、技艺超群,确是上上之品,自己也受之如饴,但父亲绝不是好色之人,平素也不允许子弟有这种荒淫爱好。更何况吴王杨氏和朱瑾也出手救了,上次刺杀中虽然他并没有受害,内心却不免耿耿于怀。

泠泠的琴声响起来了。徐知训挠挠头,既然想不通,倒不妨雅兴清赏,反正他已在府中设下埋伏,愿者上钩。

“偷人啦。”杨浚斜躺在屋顶,心里不禁一嗤。

“神镜谢白先生。”他策动内力,探听到室内女子的声音。

“你该谢梁上君子。”杨浚一惊,一道剑气透上来,他赶紧翻身滚开。几片筒瓦摔在地上,引得巡逻的兵士一阵火光。他不得不喵喵了几声,藏在梁瓦之间屏息等待骚动平静。慌乱中士兵喊道:“白先生?”对方答:“无事。”

杨浚晃着两条长腿从梁上跳下来。

那美姬并不吃惊,含笑盈盈而拜:“侠王之名,久所耳闻。八女神镜,多谢睿王救命之恩。”

杨浚笑着摆摆手,然后又忍不住盯着一边的少年看了几眼,对方默默饮茶,目中压住不悦。“我可是看这位白……白先生倒是很担心你,你失足之时,他吓死了。”

他成功激怒对方白了他一眼。

“不过公子,神镜也想知道,您到底为何要救我呢?”

杨浚睁眼装吃惊:“难不成要眼看着你跌死?非要说我觊觎姑娘美色才比较可信?说了真话,倒没人信。”

神镜笑:“公子心胸,朗如日月。清茶一杯,聊表敬意,公子可敢饮否?”

杨浚看了看他俩,接过白玉茶盏,笑道:“有毒么?”白悬鵺看了那茶汤一眼:“有毒。”

杨浚盯着他的眼睛炫耀似的把茶喝了下去。

对方没有接他的茬。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问:“你是杨浚?睿王杨浚?”

这句倒呛了他一下:“正是。怎么了,你方今才知么?”

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转头对神镜道:“是城主的命令,让我保护你,伺机离开南吴,回善见。”

神镜姬柔和的脸上飘过一丝柔和的暗影,仿佛一丝铅色的晚霞,温柔而暗藏悲剧,她缓缓地摇摇头:“禅机未到。即使我回去了,什么也不会改变,噩梦的黄昏还是会到来。我就在这里,等待,也许,机会的种子会发芽,长出新的命运。”

杨浚一头雾水地听着,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暗语,但——他捉剑挡在胸口:“你们为什么当着我的面说,都不隐瞒一下了么?是要灭口么?”真是艺高人胆大的促狭气,他观战后,心里惺惺相惜,暗搓搓地很想和白悬鵺过招。

白悬鵺转过眼睛,这人真烦人,他想。他原本平和、低垂的眼睛总是沉默,很少对贪嗔痴的外物感兴趣,他的心是平静的镜水,很少有波澜,他享受那种心无挂碍的感觉——很少像今晚一样这么多次、这么容易地被激怒:“你跟死人没什么两样。”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暗暗地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也许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作为猎人城的长子,他差一点就没有保护好先知,还要一个南吴人的援手;小师妹的第一次命杀没有完成,也偏是损在此人手中。

怎么偏是这个人!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距离小师妹的首次击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还没有补击,这种感觉很不好,很不好。他越观察这个人就越觉得不妙。仿佛心湖里的大石就要被浪拨动,放出那个名为嫉妒的魔鬼。

猎人城里,他是大师兄,他总是最好的、最厉害的、最优秀的。他不需要人帮助,不会丢失猎物,不需要人补刀!……

他熄了眼里的火,望着自己的心湖。

嫉妒。

这个阿波罗一样的少年,可以从暗处一跃而出,揽住素不相识女子的光风霁月的少年,让自己嫉妒。他甚至曾庆幸青女必须要把他干掉……有点卑鄙啊,自己。

但杨浚只看到了少年颤动的睫毛,他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努力更加轻声地说:“怎么?”

“没什么,那天你听到神镜姬的琴声时,在想什么?”

杨浚一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想说却不能说出口的话,却被问到了:“呵——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对方沉吟:“嗯,那我应当也如是。”

杨浚眼中流出光来。

“我可以开口问么?”

“猎人城的儿女并不隐藏他们的姓名和行踪。”

“那倘若我要收买你呢?”

“那你应当将你仇人的名字连同赏金挂到墙上,等待猎人将它取走。猎人永远是中立的,并不倾向于任何一边。”

“在吴这片土地上,我仇雠的名字已经被奉为神灵和圭臬。”杨浚说的是徐温。

“如果那神灵倒下,城邦会国土分裂、人民会流离失所么?”

对于此问,杨浚突然失语了,可是他还想反驳什么:“他草菅人命,亲手杀害了我的兄长、他的主上!他卑鄙残暴,竟以幼子为胁,逼迫李遇将军打开城门,并且毁约屠杀了他们全家!”

白悬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杨浚的脸看了一会儿,烛火在少年拧住的浓眉和沉重的朗目间跳动。他沉吟了一下:“你是死者的血亲么?这是猎人城唯一可能接受的委托理由。——不过,你是时候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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