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卷着深重的乌云翻腾,偶尔伴随几列南归的灰雁,成为辽阔的苍穹之中唯一的生机点缀。数千座错落有致的营帐围作一个标准的半圆弧形,灰蒙蒙的营帐衬着这阴天倒是挺合适,让人一瞧只觉得心头极沉闷。
缘故简单,这北营实在是太死气沉沉了,甚至连活物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大人。”
阴阳祭司沉默的站在鼎炉前,眼瞳里呈着跳跃的幽蓝火焰。
他不吭一声,指尖居然就这么直接深入滚烫冒烟的火焰里,却迟迟没有响起皮肉被炙烤的滋滋音,阴阳祭司似乎把这在常人看来自残的举动视做游戏,饶有兴趣的在火焰中屈展手指。
下属自知阴阳祭司不可能理会自己,他没有等到回复,于是继续往下说。
“您派我监视的洛云和小花,的确有几分本事,轻而易举就获得了陛下和龙将军的赏识。”
阴阳祭司的脸被兜帽盖着了大半,深浅不一的阴影投下来,只剩下鼻尖和下颌的部位暴露在外,而此刻,鲜红如血的唇角一翘,像个恶鬼狰狞的冷笑。
属下敏感至极,瞬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在阴阳祭司手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每一次见到阴阳祭司,尽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武装到眼睫毛,却仍然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属下脖子后头的汗毛和鸡皮疙瘩一同竖起,但就是问老天爷借五百个胆,他也不敢当着阴阳祭司的面去抚平。
“接下来属下应该怎么做?”
阴阳祭司往后退了两步,宛如一缕飘荡在世间的游魂一般,轻飘飘的晃了一下。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类似泉眼冒水的响动。
本该是绝想不通的语句,但是属下脸上先是一片迷茫之色,而后像是大彻大悟了解了,赶紧点点头。
“属下明白了!”
阴阳祭司耳不能听,嘴不能言,目不能视。
这是代价。
凡人想获神通,必是忤逆天道而为之。
阴阳祭司付出这么残酷的代价,也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那一团萦绕不灭的蓝火,便是阴阳祭司的嘴巴,耳朵,眼睛。
火焰势头似乎弱了弱,阴阳祭司拂过火焰尖,火焰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洛元柳对于这一切的变故当然是一无所知,她已经得知食蛊草就在药圃之下,只是这药圃被皇帝以边境药材稀少,得严加管护的名义,命层层重兵把守圈禁,唯一获得许可,能入内的也只有余太医一个。
如果没有余太医,洛元柳需要摧毁药圃无疑于是痴人说梦。
想得到余太医的帮助实在太冒险了,这件事情越少人参与越好,毕竟凡是牵扯进来的人员,免不了要被皇帝问责。
洛元柳和春玉打道回府,一路上的低气压浓重的可以。
春玉目前尚且不知洛元柳利用灵鱼幽蝶见到了什么,只是看面色就清楚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洛元柳突然步子一停,她问道。
“我还有多少烟花?”
自从上一次洛元柳用烟花吸引开守卫的注意力之后,剩下的烟花就悉数由春玉妥善保存。
春玉掰着指头数了数。
“最多也只有五颗了,小姐的备量不足,之前又用了那么多。”
洛元柳暗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缓道。
“应该是足够了。”
洛元柳和春玉已走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洛元柳定定的凝视着春玉颤抖的瞳孔,她叹气般说道。
“接下来的事和我们之前做过的都不一样,要更加危险,我打算毁掉那些草。而且有人提醒过我了,阴阳祭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春玉身量娇小,在浓黑的阴影之下更显得柔弱,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明如星子,春玉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却远比他人要经历的多,短暂的十八年却倍受性命威胁。
这也是洛元柳自觉最对不住春玉的地方。
春玉坚定无比的点点臻首,生怕洛元柳反悔似的,又慌忙把手攀上洛元柳的臂肘,她切切的说道。
“春玉你有今天全仰赖小姐,若是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希望小姐千万不要顾忌太多,春玉也想死得其所。”
洛元柳一愣,旋即又绽了个笑,透明的很,像是湖面上波澜不惊又投出的一粒小石子,只是稍微有点波澜,很快又沉寂下去。
不过这点温暖的笑意,已经足够给春玉安慰了。
“春玉,以后不可以说这样的胡话,什么死不死的,有小姐在,难道还要你替我挡命不成?”
洛元柳的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当医生的时候,面临的各种各样的压力层出不穷,按理说她已经锻炼出了一颗无比坚硬的钻石金刚心脏,但当面对成千上万人的希望,洛元柳还是有点虚。
她没有那么庞大的决心,可以当做底气。
准确来说,洛元柳每一步都是至为关键的一步棋,只要错了一步,就是满盘皆输,而输的代价,洛元柳也承担不起。
剩下的五颗烟花丸,能不能起到作用,还是一个未知数。
洛元柳从余太医的笔记之中得知,食蛊草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白天蛰伏在无尽的柔软黑暗中,等到了夜晚降临,就会从地底下钻出来,尽情伸展,在风中连成一丛丛鲜红的眼睛。
洛元柳就是为了等晚上,食蛊草一旦从地底下出来,她就利用烟花弹的威力,把那些食蛊草烧的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的话,没有食蛊草的加持,即使阴阳祭司手眼通天,都不能继续操纵费国大军了。
洛元柳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女子,提早就开始做起了准备,而春玉在此之前起码在药圃踩点蹲守了一个时辰,才摸清楚了侍卫的换岗顺序。
春玉为能够帮得到洛元柳,和拯救黎民百姓感到自豪骄傲和激动。
洛元柳倒是淡定许多,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深夜了,她们等待的机会即将来临,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