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现当代史上,涌现出无数学贯中西的大学者,他们的人生命运各不相同,但是都对中国历史与传统文化抱以敬意。其中著名的政治学家、历史学家萧公权(1897-1981)就是其中一位。他毕生从事政治学、历史学、哲学研究,其《中国政治思想史》《康有为思想研究》等著作,是学界的经典著作。为了系统反映他的学术成就,在国家出版基金的资助下,2014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推出九卷本的《萧公权文集》。其中第一卷《问学谏往录》,是萧公权亲笔撰写的个人回忆录。
众所周知,若要深入了解一位学者的学术见解,研读其学者自传,则有利于立体认知学术思想,本书就是深入研究萧公权学术思想的“敲门砖”。在《问学谏往录》中,萧公权详细记述了曲折坎坷求学、从教和治学经历与往事。他从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真实地展现了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学界风云和时代变迁。
萧公权毕生以中西方政治思想、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结构为主要研究对象,广泛涉及民族主义与世界主义的关系、现代化问题、中西文化论争等。他的学术思想博厚精深,行文细密笃实,对史料的钩沉及其鞭辟入里的分析,在中国现代学术思想史上是罕见的。他为我们缔造了一个非常规范而又冷静的学术格局,开启了中西政治学研究的新模式,为中国政治学研究提供了借鉴。
萧公权一生在大学里度过,浓郁的书香陪伴他的人生。他是江西泰和县人,1920年从清华毕业后赴美留学,就读于密苏里大学新闻专业和康奈尔大学哲学系。1926年取得康奈尔大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他曾先后在南开大学、东北大学、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等校任教。抗战爆发后,任教于四川大学、光华大学。1948年,他凭着杰出的学术造诣,当选第一届中央研究院院士。1949年底赴美出任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教授直至1968年退休。《问学谏往录》就是在退休后所写,他在本书“引言”部分非常谦逊地写道:“年过七十,往者不可谏,来者也少可追……涉及一些琐细事情的回忆,在一个平庸人的经历当中虽不是没有意义的,但实在都无关宏指,更不免索然无味。”
萧公权不仅是学者,还是文字功底深厚的散文家。也许是他自幼受过严格的古文训练,他的语言文字读起来颇有韵味和诗意。萧公权对于青少年时代求学故事的回忆,对于今天的教育具有启发意义。萧公权青少年时代初入上海教会学校求学时,他根本就不懂英文,然而老师授课却是全英文式的。在语言障碍面前,他丝毫也不畏惧,虽然不懂英语,但是他见到老师和同学们都说英语,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勤学苦练,他用一年时间里就熟练地用英语听说读写。对英语的掌握,为他日后成为中西合璧的学者奠定了基础。当前,很多家长花费大量金钱,送孩子上英语培优班,但是效果甚微。究其原因,是日常学习生活环境中没有讲英语的氛围,也没有真正培养孩子对语言的爱好。
要想成为杰出的学者,知识全面发展固然重要,而身体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然而,现在不少中小学一边说锻炼重要,一边还以各种理由搪塞。青年时期的萧公权就读于清华学校,在他的回忆中得知:清华办学之初,就把体育作为必修课,体育不及格,就不能毕业。萧公权是那种书呆子型的学生,由于身体较轻,体育运动中的跳远项目一直都是短板。学习之余,他早晚苦练终于及格。萧公权克服自身困难练习跳远的经历旨在告诉我们:学习中的兴趣固然重要,但是“规定动作”也要积极完成,不容逃避。其实人生也是如此,不能逃避的时刻选择逃避,最后“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本书“问学新大陆·康奈尔大学的三年”篇章中,萧公权用详细的笔墨,回忆了诸多的老师、同学,尤其是对于读书与治学,他写下很多的感悟。杜威是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当时在美国求学的萧公权慕名聆听了这位大师的讲座。然而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因为杜威并不擅长课堂演讲,讲座还未结束,学生走了大半。从此萧公权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并不是所有的大学者都擅长演讲,那些滔滔不绝的学者未必就有真学问。胡适谈治学方法时,曾提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是萧公权却在这两句话前加了一句:放眼看书。他认为,做学术研究,如果不大量阅读相关文献,“假设”一定带有偏见,“求证”则更危险。在学术研究中,他反对漫无目的的阅读,更反对全凭着主观需要,只摘取与己相符的思想观点而自圆其说,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下流手法。
萧公权的后半生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是对中国传统诗词格外喜欢,闲来也读诗赋诗。有人曾经问他:为什么喜欢旧诗?他的回答是:只有喜欢,没有其他理由。同时他也补充:“我反对两种诗,陈言滥套的旧诗和粗制滥造的新诗,这两种诗不是真诗,是死文学。”萧公权作为海外的华人知识分子,对中华传统文化充满眷恋,他的学术基因里,流淌着中华文化的血液。萧公权毕生能够在象牙塔之中钻研学术,并不受外界纷扰,这是他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