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滴眼泪
“甄子文，死了吗？”甄子初那一绝笑嘎然停止，沉郁之色迅速控制他的整张脸孔，变脸之快，心情之怪，堪比变相怪杰。他的态度已经表示他心中了然，最迫切的事情就是——他清凌的目光投向身边的小白。
“你就让他这样死掉吗？”
绝世美少年之称的小白有勾魂摄魄之技，但是，他出生便与世隔绝，心性单纯，一时间间也呆在原地。
“我……不……不可以。”小白纯洁纯美的月光色的眼瞳一转，扫过我的脸上，就跑了出去。
“小白！”小清低低叫了一句，霎间就眼泪汪汪，黑色盈亮的眼珠子抛入了水中，眼泪就往下滴滴。
“小清——”我手脚都冰冷。
“小清都大声告诉你不要关门的，你就是不听。小清真的，真的，恨死你了，秀秀姐姐！”小清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果然是恨死了，就咬着娇艳的红唇，一跺脚，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干嘛？
我瞪大眼睛，感觉脑子好像漏掉了重要的几章。
“他娘的，真的烦死了，居然又死掉了，怎么搞的！”甄子初这人说话也非常穿越，我完全弄不懂。他抓了一下未梳庸乱的长发，打着哈欠，挺拔的身姿疲惫，好戏散场，正准备回去继续大被深眠的模样。
“子初……”
“嗯？”甄子初稍微、勉强睁开朦胧的眼睛，回头，不经意，突然，居然，将我如此庞大的物体无视掉了。
他看着我一眼，单单只有一眼，深穆的眼光完全是太浪费，就向着外面问：“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捕头小美已经来到门外，正好回答甄子初的话：“她，她，叫做蔡秀秀，是我们衙门厨房的——”
也就是无关重要的路人甲！
“行！”甄子初身形一动，脚踏出门槛，立刻朗声吩咐下去：“小美，你守着这里，任何人不许动、不许靠近甄子文，谁动谁就死！还有，将那个该死的女人扔出去！老子不要见到她那张该死的脸！”
我黑，我这样无害的脸都碍着他啦？
“大少爷，这——”支支吾吾的声音，小美似乎很为难。
“不要让老子说第二遍！”
“是。”
甄子初天大的Boss，Boss的顶头Boss，大老板的命令，捕头小美就只能当做是圣旨供奉着。
“秀秀，你清醒点，这里是大人的房间，不是商羽的房间啊。”老实忠厚的小美也极不厚道，脸带菜色一样黑蒙蒙。
我很无语，连小美也把我当做采花大盗，我的人格践踏得如同地底泥！
“你先到外面躲一天半天的，等甄大人醒过来，甄大人自然会让你回来衙门的。”小美无奈之下只好推着我出去。
我，弱女子，虽然稍微有点重，但是也是少女，哪里能违抗，而且小美有着三十年扎实深厚的武功。
“等等！甄子初，甄子初，你真的要赶我走吗？你赶我走，你不要后悔！”我气急气败，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起码让我留在甄子文身边，一直等到他平安无事。而且，我本来就是他最爱的人！
甄子初隔音功能强大，完全听不见。
“我是言诺！”
“言诺？”甄子初高大的身形定了一下。
“甄子初，我是言诺！”
他突然折了回来，低着俊挺的脸就俯视着我，纯粹是招牌动作，那个铁面无私，那个清透精明，那个冷酷无情，嗓音却轻得捻不起灰尘：“你真的是言诺？”
“我是言诺。”我伸出三根手指都要对天发誓。
“好，非常好！”甄子初阴郁未开的脸突然邪魅一笑，终于充分表现出他这人的伟大品格：恶劣，反复无常。
“既然你是言诺，那么小美，给老子赏她三大板子，然后扔出大街上！”
我捂着伤痛的PP，就站在衙门的外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情形就好像逃离凤皇城的那天，甄子初那个大不良，凶残地将我赶出凤皇城的围墙，深黑寒冷之夜，让我孤身女子一人流落街头。
历史是会重演的。
甄子初那个瘟神啊，每次遇到他，我都会莫名其妙地倒霉！
不过，夜深人静将一个弱质女流扔出外面的大街，甄子初不是第一次，他就从来不懂得啥叫做厚道。
厚道啊，厚道。
年轻人。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快点开门！你们有没有人性啊！我是言诺，甄子初，我真的是言诺，呜呜……”我叫得声嘶力竭，呜呜咽咽地蹲在墙边，心都想死了，一方面担心甄子文的生死，另一方面我的PP痛得左右分不开，“哎呀，痛死我了，我可怜的PP啊！臭小美，吃里扒外的东西，真得害死我了！”
甄子初话说是赏赐我三大板，但是他说完就回去被窝好好睡觉啦，而小美那个该死的木头脑袋，一点也不懂得变通，居然真的打我三大板。
三大板！
掷地有声，板板到肉。
最后，因为我害得他们夜深加班，衙门捕快那些臭男人，完全黑着脸，强壮的臂弯，将我架出衙门的大门，狠狠地关上门，让我一人独角戏，上演一场民妇含冤衙门投诉无门的超级版本。
如果附近有民宅的话，一定已经倒了三、四盘的洗脚水。
正在心痛与P痛的煎熬当中，我突然听见墨色的夜空中扬起一串清淡的箫声，箫声悠扬入耳，细细如丝，一点一点侵入心中。
我的心莫名阵痛了一下。
小白。
勾魂的箫笛！
小白一定是在寻找甄子文的魂魄！
但是——人死，魂魄应该是入地府的。
红胡子判官——“死鬼红胡子判官，快点给我出来！”我相信，经过这一惊天动地的叫喊，我可怜的喉咙，已经处于三级残废状态。
黑暗巷子的野狗惊吓着，狂奔着，狂吠着……
熟睡中的住民，几十万人口，都同时突然一个寒战，翻了一个侧身，然后继续呼呼大睡去……
“死鬼判官大人，呜呜……”我低哑的哭声，如同无家可归的败家之犬。
黑暗的一天，倒霉的回归——“你个臭丫头，就是不做好事！气死本判官了！”红胡子判官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神临奇迹地出现在我的跟前，而且，他老人家，气爆爆地，非常不厚道地，厉害的手刀劈落我的头顶。
“呜呜，痛……”我双手抱着头。
“丫头，都是你的错啊，你这个死丫头！”红胡子判官铁青着脸，连那把迷人漂亮的大胡子都幻上了不健康的青色。
“呜呜，救命，判官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用力——”
“那么用力什么？”
“就是那个啥。”
“啥？”
“用力抱。”
“啊？”红胡子判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的样子清纯得毙了。
“就是用力拥抱他，亲他！”我悲哀，我可怜的文娃，你咋就是红颜薄命的呢，你的命运咋那么天荒夜谈的呢？
“你，你，你……你丫头以为是你抱了他几下，所以他才会死？”判官大人直接黑了两个碧绿色的森森眼睛。
“难道不是吗？”我突然惊异抬头，停止伤心疼痛的呜咽。
这案情在水落石出的时候突然有了新的发展，女主角发现了新的犯罪证据，可能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另有其人——不好意思，漫漫不小心跳出剧情了。
判官大人恨不得再劈我一雷。
“呃——”红胡子判官故作咳嗽两声，清清喉咙，说：“本判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就是因为你。”
“判官大人，不要废话，救人要紧，快把甄子文的魂魄拿回来！千岁万岁的判官大人，无所不能的判官大人，天底下最帅的判官大人！”我昧着良心，七情上脸，可怜兮兮，泪眼汪汪，那个冰彻的水呀正要把他老人家给淹了。
红胡子判官的脸色突然非常不好看。
“判官大人——”我求求你！
红胡子判官深呼吸了一口气，着了雷劈一样焦焦的，哭笑不得：“就是因为你，他为了你能重生，已经将他自己的灵魂卖了。”
“判官大人，鬼魂可以出卖的吗？”我捂着冰冷的脸颊，初寒的冬风夹带着湿润透入衣服里面，冻入心肺，全身一阵颤栗。
红胡子判官象征式地扯扯眼角，深刻的一道鱼尾纹满溢着纠结，喷出的热气清透白雾，只是发出平平淡淡的单音节——“嗯。”
“那么，多少钱一斤？”
“呃——”
这个冬冷的夜晚，这样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待见。
灵魂都可以出卖？
传说中的海的女儿，那条活泼可爱的小美人鱼，出卖灵魂，进入上流社会，是为了得到英俊王子的青睐，抓住纯真的爱情和无上的荣华富贵。而这个杯具的故事结局，小美人鱼伤心地化为泡沫：王子依旧抱着自己的爱，忘记了曾经的恩。
但是，我，这样的女子，一无所有，值得甄子文去出卖灵魂去换重生吗？
毫无表情圆嘟嘟的脸已经被冻僵死去一半，我完全不能分辨细微的感觉，也不懂得去表达此刻复杂的心情：酸，甜，苦，还是该怒？
“判官大人，你能救他的。”不管他出卖肉体，出卖灵魂，还是出卖良心，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红胡子判官无情地摇摇头。
我目光憟然，一片汪洋大海的潮汐涌现——“喂喂，臭丫头，别激动，不要冲动，听我说完，女孩子真是麻烦，说两句就哭鼻子！”判官大人可着急了，怨念冲天的语气：“虽然本判官不能救他，但是，能救他的那个人都已经在尽力了。”
判官大人说着，套在袖子中的手指缓缓拉出，微微一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大眼睛，穿透的炯炯目光，看到匍匐在地的衙门建筑物重重叠叠，萧条的林木后面是嶙峋的一行山，山的一处高亮，定眼一看，认真一看，白色的瘦小身影，一衣白色迎着冷风飘扬。
悠然的笛声随风而送。
“小白？”
判官大人点头。
“我们一路过去，本判官告诉你吧。”
“嗯。”
判官大人走在前面，等着我的步伐，两条长腿慢慢前后交叉运动：“你家那个白发白瞳的小子，他是魅族人，他懂得摄魂术。”
“魅族人，都懂得摄魂术吗？”我不懂就发问，诚实勇敢的好孩子。话说，“勾引”是穿越女主必备的装备，“勾魂”则是另外一个非常陌生的行业。
“不是，很少。不过，他懂得，而且他的摄魂术非常厉害，超越人世间的任何一个活人。”判官大人鲜少露出如此认真严肃的表情。平常的他正是潜伏在温床中的寄生虫，吊儿郎当的老油条，纯粹是浪费国家粮食和天然的空气。
红胡子判官的品行不敢恭维，但是他的话还是比较有营养的。
这一次，红胡子判官，他老人家，也终于让我见识到，他参见上级领导、认真工作的一面。他的声音缓缓飘过来，如雨冰冷瓢泼：“在阴曹地府中，最大的是十殿阎王——”
“十殿阎王是十个——鬼，还是一个——鬼？”我说完，立刻吐吐舌头、缩缩脑袋，瞄到他那鬼火碧绿的眼神那么的鄙视、他青色的脸孔那么的狰狞可怕，我放弃了八卦“十殿阎王是不是帅哥”这样的话题，免得更加深入地刺激判官大人。
判官大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瞪了我一眼，封死我的嘴巴：“死丫头，我很认真的，你不要给我插嘴打断！”
我肯定不小心踩到他尊敬的米饭班主了。
“米饭班主”即是经济人。
“冥府阴间之事，由十殿阎王独自掌管，然而，十殿阎王之上，地狱的最深处，罪业残念最深处，还有佛法无边的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曾经许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红胡子判官目光荧荧明亮，细语低声，一字一句都能传入我的耳中。
我低头不语。
我只是踩着他的鬼影，每一步前进，只看着山上的那一片摇摇欲坠的白色。
我的心阵阵扯痛，很痛。
红胡子判官流动的身影，加快行走的节奏，一如他的声音、他的故事：“地藏王菩萨只身降临冥府，以其金身无上的华光，无色无明无时无境的存在，只为净化冥府最深处的业障，祈求人间无灾地府清平……
然而，岁月无关，不知道是那一时那一瞬，地藏王菩萨座下，十殿阎王，眉心红豪蓦然一阵疼痛，便于此神魂松懈之时，妄念入侵，邪魅滋生：“冥府藏业，灵魂投胎，因果轮回，为何不让他们重生，重建旧缘，则一切烦恼尽消？凡人的烦恼，只为尚未明白前三生后三世。”
良久，地藏王菩萨神归金身，只是留下箴箴数字：“人魂魄轮回投胎，即是重生。”
但是，十殿阎王心绪既波动，目光如水微睁，怎能如此一句话就能消除：“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轮回投胎，他们就会忘记了前生的一切，一生愚昧，二生纠缠，三生错落，三生之后只会产生更多的业念。”
地藏王心清空明，悲悯慈祥的丰润脸容，那种体恤爱悯的神情，已经完全了然过去一刻以及未来一瞬。
由此而产生的业障果报，十殿阎王心动堕落凡尘，应数而离开地府，身前身后，一切都为神佛的劫数，了然在地藏王的清眸中。
只是十殿阎王一时堪不破、想不明白，满眼充盈着悲世的泪水，看着无数的人魂苦苦于地狱深处挣扎，执着不明，不停轮回，数百年，一千年，甚至上万年，都无法了结一段简单的因果。
尘世苦。
旁观的眼睛更加苦。
于是，被凡尘的感情入侵平静心境的十殿阎王，这个地府的掌管者，突然做出了一件异常的事情。
十殿阎王将一对纠缠了八生八世的苦命男女，给予生命重生，这一对男女终于在重生的那一瞬明白过去以及未来，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