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要不是钱债就好
我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比神棍还要神棍的笑容，眯着眼睛对上那个灿烂的日光，果然是好天气好日子，好的，高价出售明月小王爷的行动终于踏出了第一步。我深呼吸一口气，就走了进去——阳光普照的冬日，我撑着伞，带着十二分的满足，散去全身的冰冷，就在周围的三条街道上转了一个圈，又回到慕王府附近的那一家小吃店铺。
“明月，我回来了，怎么样，这一次没有砸人家的店吧？”我的手放在明月娃子的头顶，他的绷带一早就拆了下来，皮外的伤口全好，只是脑子里面还是傻傻的。我手指撩开他肩膀上垂下的庸长长发，顺着柔滑发丝，拢到背后——嗯。
这是最后一次了。
明月清亮淡淡色的银眸，细长的眼睫毛剪动着艳丽的光涟，红颜的唇上一抹简单的淡然，就勾出摄魂的宠溺笑容。
我看着看着，突然皱起眉头，因为，实在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小子怎么那么能吃，每两个钟头就说一次肚子饿，难道撞坏了脑子影响了胃口？而，最、最、最令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是：他完全吃不胖！
浪费国家粮食！
我捏着自己的腰，实在汗颜得无地自容。
“阿娘，这个好像也不难吃，没有以前那么难吃了。”明月童鞋恐怕同我混久了，沾染了某人身上的市井俗气，也接受咱底下层劳动人民的食物。
起码，明月没有以前那么挑了。
“明月，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我勉强打起精神。
“恩。”
我舔舔无色的唇，针一样眯着眼睛，白雪公主后妈的灿烂笑容：“明月从这里开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数数，数到五十就站定不许动，闭上眼睛数三十下，这样才可以回头。我就躲起来，如果你找到我了，我就给你一个特大的奖品礼物！”
预先把奖品——紫色的雨伞，握在明月手中。伞，作为礼物，谐音就是“散”，就是意思我要同明月“分手”，他的记忆力一回来，就会将我这个胖妞儿的“阿娘”从记忆中抹杀。送他伞，也是送我自己伞，告诉自己散了，散了。
我伸手就指着他的秀挺的鼻子，说不出任何的温情和浪漫，只会粗鲁地威胁着：“拿着，不许丢了，丢了就找不到阿娘的！”
“阿娘，这，有点无聊。”明月他小子傻得不够完全。
“给我去！”
我踹死他的小子！
难得人家良心发现，要对他好一点，真的气死人了！
“呃……一，四，十……”明月郁闷地遮下伞面。
我暴龙一样吼吼：“给我重新数，不许偷工减料！”
“一，二，三，四……八，九……二十一，二十二……”笔直的街道，明月乖乖地撑着紫色的伞，一步一步地，数着数……
“明月乖乖，没有数完，不许回头哦，否则我生气的哦！”我呼喊了一声，看着明月的背，他这个僵硬的样子，白色的衣服，紫色的伞，分明是那么的郁闷，分明是那么的可怜，分明是那么的可爱，但是，我却觉得心里很堵，堵住的下水道一样，一点也笑不出来，但是，也哭不出来。
这个街道就通向一个地方——他的家。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正如大家所见所想那样，明月数完他那五十步，就刚好面对着慕王府的大门。
慕王府门前，翘首盼望的仆人，都纷纷出来迎接他们的主子。
那个时候，明月蓦然醒悟是如何一回事，惊慌中回头，望穿秋水都找不到我的身影。因为，我早已经躲到他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静静地，听着明月大声喊着我的叫声，其中更加多的是慕王府可怜的下人的惨痛吼叫声。
“王爷，求你不要再走了！”
“放手！放开我，不许碰我！”
“王爷……”
“放开我，我要找我阿娘……”
我心里一酸，感觉那种沉闷的感觉就压上了胸口，我顿时就胃口一收缩，毫无道理地就扶着墙边，猛然呕吐——“王爷，郡主回来了……”
“走开，不要拉着我，我要我阿娘，你们很烦，不要碰我，你们走开，你们再不放手，你们是不是想死……阿娘！阿娘……”
“郡主，王爷他……”
“行，不用管他，拉他进去！本郡主已经听黎管家说了，有人送他回来，他撞坏了脑子……小山，四儿，快点压住他！他若反抗，就给本郡主揍他一顿！”
“郡主，奴才不敢……”
我捂着胸口的狂乱跳动，胸口的郁闷干吐稍稍停止，就忍不住心情，再次探头看向外面——沉红色的四大轿子停着门口，前面站着一个钗环华丽的妙龄少女，那个清丽脱俗的美少女，青天蓝色的长裙，金色簪花里丝云祥纹路的宫廷式腰带，裹着挺直娇小的腰，淡黄色的居家素裳，衬出颈脖雪色冰肤，小巧的脸透出雪里红的红润，最美丽的是一双琥珀色大眼睛剪水清妍，此时火烧山林的亮色一涌而起——此人不是明日大小姐，还能有谁呢？
她柔荑紧拽，一边握住明月的手，一边就吩咐下人做事：“黎管家，快点找人进宫同皇上禀报一声，说慕王回来了，请明太医过府里一趟，但是，千万不得惊动太皇太后……”
“放开我，不要拉着我，不许挡着我！”
明日大小姐火烧火燎的目光一扫而过，几千万的怒火所到，巴掌随之而到——啪——果然，她大小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个巴掌！
明月俊美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淡晕的巴掌印。
明日大小姐脸蛋鼓得活脱脱一个八十岁老奶奶的大寿包子，桃红色的眼睛四周却有点不自然的通红浮肿，嗓音都有点呜咽颤抖：“气死人，不就是爹爹打了你一巴掌吗，我天天都打你巴掌的啦，不见你离家出走！气死人了，爹爹都被你气病了！”
“我要我娘！”
“娘，娘，娘，不许叫娘，娘都活生生让你气死了！气死人的大笨蛋，掉下来都没有人捡的臭蛋，踩死了都没有人看一眼的笨猪！”明日大小姐中气十足。
“胡说，明日你不要乱说话，阿娘没死！啊……”明月也特紧张，虽然挣扎了好久，但是手中还握着我送给他的伞。
“呃……”
我下意识地躲到里面，不能让明月他看到我，否则就更加没完没了了。只是，当我再也忍不住看一眼的时候，明月、明日他们要打要杀地进去了，顿时整个大街道都冷清了，空旷了，沉寂了……
我就慢慢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回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心情差得好像深秋的叶子掉到泥土里面捡不起来，那种欲吐却吐不出的感觉一直控制着胸口，直到躺倒在床上，才有点冰凉的感觉。
李姐姐她们都劝着我去看大夫，她们都看不过眼要出去请大夫了，但是还是被我的哭声吓住了。
我不知道为啥，哗啦啦地真的哭了出来，好半天才抽噎着，大大扯着被子撒娇：“我等一下自己去看大夫，我现在很累，想要睡一会了。”说完，哭累了，我就拉上被子，蒙着头，掩盖着那种沉闷的感觉。
我这一躺下，却是没日没夜。
王胡子他们还要逗留几天，把船上的货物交到物主手中，拿着京都的来往运送物品，再开船回去。虽然，我一心想要早点回去，早点回去，但是，我是免费搭船的无赖女人，所以，也不把那种归心似箭的沉痛心情说出来。
恶心呕吐的情况越来越厉害，吃啥吐啥，连喝白开水都会吐，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是怀孕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勇气看大夫。如果真的是不小心怀孕了，我要怎么办啊？
我选择躲藏，清楚知道自己得到末期癌症，哪里都不去，谁人都不想，放弃了阳光与空气，卧在被窝里面，好像梅雨天气的发霉的橘子一样，裹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慢慢发臭腐烂。
朦朦胧胧中，外面很吵的声音，就觉得很多人踩到船板上，震得我的床都抖动起来，叫喊声、痛苦声——“八国联军——”我稍微睁开眼睛，拉开被子。
我没有说完，就一阵眩晕，那种白花花的光线的刺痛感觉——“快点起来，女人，我的东西在哪里？你拿了我的东西，快点还回来！”这声音，这个声音……
什么东西？
我舌头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干渴的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艰难地咽着一口口水，也不能湿润封尘已久的喉咙。
舌尖急忙舔着杯沿，粗糙的瓷质烙着敏感舌头的味蕾，我咽下那小小一口的滋润，无味的水咕噜咕噜地滑过封闭的喉咙，那种感觉真的很微妙，很舒服，活着，活着，还需要呼吸空气，还需要补充水分。
整个人都干枯了，喝了第一口，仅仅是一口，唤起了喉咙的清醒，却远远不够滋润更深处的干渴。
所以，我干渴得难受！
人家说，得不到，想要得到更多，满足不了，那种才叫做不幸——我恐怕已经成为那种喝水上瘾的不幸之人。
“是不是很难受，还想不想喝多一点？”明月低沉拂过的声音，透出来的笑意也撩起我喉咙的干涸，他一手扶着我的肩膀，另外一手摆弄着杯子在手中，明明白白地，晃动着杯子里面的透明液体。
明月啊，明月，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坏心眼，只是给我一口水，一小口一小口地给，悠然恣意，看着饥饿的野兽对着食物的无限渴望，笑得像全能的神一样透彻。但是，在我眼中，你只是散播恶魔种子的瘟神。
“女人，我的东西呢？”明月的目光寒得发瘆人，扫落我的脸上瑟瑟发痛。基于这样的情况，我完全能感受到，他小子活过来了。
慕王明月活过来了！
这年底，追债的还真多啊！
“我，我，我不记得，拿了你什么东西？我没有拿你东西。”我干涩的喉咙，慢慢说出来的声音，有点颤抖。
当然，除了钱，只有钱，我可以发誓，真的没有拿他的东西。
我咽了一下口水，清清喉咙——那些钱是我的，没有人可以拿走，我再一次郑重强调：“丢了东西就在丢了的地方找，这常识，我没有看到你的东西。”
明月笑容一凝，嘭得一下将茶杯放下，那个力度就是为了让我看到桌子有点抖。
桌子如同我的骨头，痛。
作为一个并不资深的重病者，使用超越病人的力气，我将手边剩下几个碎铜钱掏出来，滥竽充数：“就这么一丁点了，你要就拿去。在这里又吃又住的，你以为不用付房租，不用付电费、水费、暖气费、垃圾费、管理费，灯油火蜡哪一样不用钱……”这是哪里的话语，咋那么像家庭主妇说出来的话。
“还有呢？”明月不知道是没有听明白，还是能将我的心思都看透了，总之，他不是好惹的普通乞丐，他是会令你破产、严重欠债的乞丐。
我闻到危险的味道，降低声音：“这些也就算了，那时候，我答应了照顾你的。你不用专门过来谢我的。”我已经拉好被子，准备盖上，过了海就是神仙。
“你不要给我装！”明月居然有点忍不住动怒。
“没，没，没有了。”我莫名有点心虚，我莫名有点脸红。
他的手指掐入我的皮肤里面，森冷的声音说出渗水的威胁：“你不说，我就只好让人搜了，如果搜到了，连你的皮都扒了！”
我病着都要翻身：“你不至于吧，大哥，我已经告诉他们不要说的，不能说，不就是拿了你家的五十两？”
“五十两？”明月脸色一煞白，杀气疼人。
“只有五十两，我只要你家里的五十两。”我可以发誓，一切都是实话，“我们都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总不能白吃白喝啊，人家可以包你住，但是却不包你吃啊，做人不能那么没有良心。对于你来说，五十两也不多，超值了！”
“你就是五十两卖了我？”明月突然吼了一句，不知道谁大胆踩到他的尾巴，他一下子癫狂起来。
我的脸皮突然有点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连气势都输了半截：“就是五十两，绝对没有多要，我也一分钱也没有贪。”
“你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无耻！”
“你，你，你小子吃药了吗？我无耻？”
“你不是无耻是什么！”
“你居然敢说你娘无耻？你不孝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虽然我无耻，但是也不用那么直白。
“你不是我娘！”
“你天天叫我阿娘，我不是你娘，是什么？”
明月一把推开我，气得俊脸青白地扭曲，快要喷火了，突然眼睛一闭，再睁开，光洁得不留下一点痕迹，仿佛千年寒潭冲洗过一样，火气凝结成冷冰：“我娘？我娘不会拿石头砸我的脑袋，我娘不会要我出血种花，我娘不会丢下我跑了……”好的，好的，该记得的都记得了，不该记得的也记回来了。
那个传说中的御用太医的医术真不错啊“……我娘也不会将我五十两卖了，我娘不会欺骗我的，我娘更加不会同我，同我……同我……”
“同你怎么？”不好意思，我一时之间没有领悟他的意思。
“你有没有良心的？”明月终于第n次忍不住冲上来对着我吼叫。
分明听叫咯咯的磨牙声音，看来明月小朋友严重缺钙。我摇摇头，很无奈，这年头，都不知道谁是受害者。幸好我这人老实，脸皮厚，比较能吃亏：“你，你都记起来了？我承认，我知道，我是一只禽兽。”
没得吵了吧？
不生气了吧？
可是，这承认错误的话，不说还好，一说，明月更加不好看，月光色的目光都像是浸泡着雾水，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他大步走了出去。
“门！”我心痛地看着那个门，那门本来有点坏，现在可是全坏了。
明月童鞋也特别扭，他杀人似的两步走出去，两秒钟之后，却杀人一样兜回来：“臭女人，拿出来！”
“没有钱啦——”
“你脑子里面除了银子，还装什么？”明月童鞋终于对某人有了第一次准确的了解，而真相总是比较无情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