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之中,安涛已是领着两个少年出门去了,房中仅剩下了察察和达尔以及书无用。
书无用瞥了一眼察察和达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何要扯谎?”
察察和达尔嬉皮笑脸略带讨好之色回答道,“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并不确定鞑靼部落与阿察和木部落的确有结盟的意向,只能借一借托乌部落的名头。”
“难道不是想要逼得鞑靼部落与阿察和木部落站在一条船上?本可以绕过鞑靼部落,投奔其他阿察和木附属部落。”
“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察察和达尔正色回答道。
书无用心中已是明了,也不再多言。
日暮时分,安涛赶回驿站,那两个少年已经留给了城中一户照料,给了一些银钱,这就是他们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三人商量一番,准备到城中最好的酒楼用饭。
大漠之上,黄沙弥漫,到了夜晚自然很少出门,不过也还是有酒楼开张。
风月楼便是如此,楼高三层,登高望远,一览沙海茫茫。
据说风月楼的东家是一个中原人士,不过具体名字却是无人知晓,只不过风月楼与鞑靼王关系甚是密切,城中江湖人士也俱是以风月楼马首是瞻。
未曾料到,这个时间了风月楼中依然宾客满座。
三人只能坐在角落,等候上菜。
“他奶奶的,这么多人!都是挤在一起投胎的吗!”安涛心中愤愤,开口道。
安涛这一出口,一楼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纷纷侧目望向安涛,眼神冷厉。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打爆你们的狗眼!”
安涛自然回瞪过去,言辞犀利。
刹那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眼中显露出杀意。
“咳咳!”
酒楼掌柜忽然轻咳两声,带着笑脸凑到了书无用三人桌前,“三位客官看起来是新面孔,本店的招牌葱香羊扒可一定要尝尝!”
凝重的气氛也随着掌柜一句话消散于无形,那些人也是纷纷转过身。
“如此美味!上三份!”安涛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那掌柜也是连连应承着离开了。
书无用眼色也是随之一暗,低声开口道:“这些人可都不一般啊,左上角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大耳过颈,双手阔如蒲扇,一身澄黄色的宽袖僧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四年前忽然没了消息的欢喜散人。还有坐在正中间那一桌的那名剑客,四弟,你好好看一看他的剑。”
安涛闻言,侧目望去,那人头戴斗笠,身披一件多处破洞的袍子,脚上是一双草鞋。
他静坐在桌旁,不似其他人大鱼大肉,只有五个白面馒头,一壶热水。
他的剑就放在手边,剑鞘是由竹子制成的,剑鞘鞘口处已是有一个豁口,剑柄狭长,若非有一个剑格,只会当做一段剑身。
兀自坐着,便是让人不敢靠近。
“还真是一把奇特的剑。”安涛心中也是惊奇不已。
“是的,极其危险。”书无用跟着说道。
“啧啧,鞑靼部落果真是名不虚传,大漠之上都知道中原武林人士大都居于鞑靼部落,现在一看却是如此。”察察和达尔这般说着,心中也是隐隐的担心。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自门外忽然传来吟诗声,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吃饭!吃饭!”话音刚落,另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粗鲁声音传来。
率先走入一风流倜傥,翩翩公子,手中纸扇轻轻扇动,大跨步入了酒楼。
其身后跟着一肥头大耳的胖子,面容虽说不上丑陋,但却是油光满面,让人不忍直视。
“哟,没想到还能看到老熟人。”看到这两个人,书无用诧异之后便是一阵轻笑。
“他奶奶的,冤家路窄!”安涛暗道一声晦气。
截然不同的态度却让察察和达尔有些不明所以。
这两个相貌言行相去甚远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大哥,他们是谁?”他不禁开口问道,
书无用略作思考后,回答道:“打过几次交道,算是朋友。”
“那安涛大哥,”
“他啊,那可是一桩趣事,哈哈。”书无用并未揭开那段安涛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哼,无利不起早,看来这里有值钱的东西!”安涛冷哼一声,不屑道。
两人不看旁人,径直走向那正中间的桌子,坐在剑客身旁。
“阁下这边可落座否?”
翩翩公子微笑着开口,不过说话间已是坐在了剑客左侧。
紧随身后的胖子自顾自坐到右边,大声吆喝着,“掌柜的,来五只白切鸡,五只肥头鸭,三斤牛肉,一斤米饭!”
闻者纷纷骇然,竟有如此大的食量。
“大……大爷,你点的……有些多了。”掌柜也是被吓到了,说话间颤颤巍巍。
胖子大手一拍,一锭银子竟是嵌进了桌案,桌案无一丝裂痕。
此等功力,令所有人面色。
掌柜脸色也是猛然一变,赶紧招呼着小二上菜。
“江湖之中有两个商人,这两个商人只做一种买卖,这种买卖可谓是一本万利,唯一的成本就是要两条命。”
翩翩公子随手拿起剑客身前的水壶,一边为自己斟水,一边自顾自开口道。
“这两个商人只赚朝廷的钱,只杀江湖的人,也有个名堂,叫做才高八斗!”
他说着,众人便听着,无人敢打断。
堂中所有人听得‘才高八斗’四个字,脸色再变,这个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别是最近三年,天南地北似乎都可以听到他们名字。
他们吃着朝廷的皇粮,四处缉拿犯下大祸被朝廷缉拿江湖中人,赚着朝廷赏金。
“才高,”剑客终于抬头了,只不过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疤,自右耳延伸到下颌,他望着翩翩公子道。
“正是!”翩翩公子纸扇一合,双目炯炯道。
“八斗。”剑客再次转向那胖子道。
那胖子咧着嘴笑,这一笑却是没了眼睛,“是极。”
“要杀我?”
“是极!”才高八斗两人齐声答道。
剑客默不作声,并不回答两人。
他并不是害怕,剑有双刃,不杀人则杀己。
那胖子点的肉食已是全部传了上来,只不过一张桌子已是完全放不下。
胖子倏地起身,他身材臃肿,可是速度丝毫不满,两步便是走到旁边的客人桌前,眯眼一笑,“你的桌子借我使使。”
话音未落,已是单手抓住桌角,低声喝道,“起!”
桌子立刻被他单手举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剑客的桌子旁,两桌一靠就成了更大的一张桌子。
“哼!死胖子,这么多年都没变!”安涛低声愤愤道。
只不过那胖子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耳中再容不下任何声音。
剑客握剑起身,一言不发,朝着门外走去。
那口中说着要杀剑客的翩翩公子,此刻完全无动于衷。
他看了正在进食的胖子一眼,长叹一口气。
“刚才那个人绝非善类,看来这才高八斗知道内情。”书无用沉吟道。
“这就叫才高八斗?”察察和达尔向来喜读中原书籍,自然知道这才高八斗典出何故,此时有些大失所望。
“哈哈,小子,算你有眼光,这两个人屁的才高八斗!一个是衣冠禽兽,一个是酒囊饭袋!”安涛早憋了一口气,此时出言讥讽道,说话间丝毫不压低声音。
“是哪个龟儿子在放屁!”
正在进食的胖子忽然停下了动作,放下手中的鸡腿,朝着出声的方向望去,顿时笑逐颜开,就像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哈哈哈哈,我说是谁在放屁!原来是你这个龟儿子!快点,叫大哥!”
安涛勃然大怒,一拍桌手中木筷应声断为两截。
“你姥姥的,李八斗!是不是皮痒痒!”
两人四目相交,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原来这‘才高八斗’一人唤作张财高,一人唤作李八斗,才高八斗,才高八斗,余财高,食八斗。
那些店中吃饭的人也是看出此地不宜久留,纷纷付了饭钱匆匆离去了。
此刻一楼除了才高八斗以及书无用三人外,便只剩下了欢喜散人还有一个身高不及三尺的孩童。
他坐在一条板凳上,双腿够不到地面,只能在悬空来回晃荡,面前放着一些食物,他不用木筷直接用手抓。
无论店中如何闹腾,他都静静有味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张财高与书无用两人相视而笑,拱了拱手,笑而不语。
“既然认识,怎么不劝上一劝?”察察和达尔见两人这般,想来都是互相熟识,何必要拳脚相向,不禁出声阻拦道。
“莫要担心,他们只是闹着玩。”
说话间,李八斗与安涛又是互拼了三拳,周围的木桌尽是被砸了个稀烂,想象一下如果落在人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察察和达尔完全不理解他们的想法。
“张兄此番不辞劳苦赶赴大漠,不知是为了什么?”一边看着二人打斗,书无用一边出声问道。
“哈哈,当然是为了赚钱。”张财高亦是轻摇纸扇,淡定从容。
“那个危险的剑客?”
“应该是非常危险!”
“能透露内情吗?”
“倒也算不得什么绝密,早晚会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那剑客正是近五年声名鹊起的金牌杀手一缕香。”
“魂断玉碎一缕香,金银钱财换新皇。得剑无名藏青竹,金榜留名心彷徨。”
“正是!他在三月前刺杀青阳侯,朝廷四处搜捕,光发通缉令。可是他却人间蒸发一般,再无半点踪迹,不过一月前我们收到消息,有人花重金聘一缕香买鞑靼王的项上人头,我们便追寻此处。”
“啊?刺杀鞑靼王!那为何刚才不出手!”察察和达尔一直在旁倾听,表情由诧异到慌乱。
张财高打量了察察和达尔一言,发现他并无任何出众之处,心中也不以为意,随口答道:“我这兄弟老实憨厚,不赌不嫖,唯有这一日三餐不可少,一餐吃八斗,吃乃是最为关键的事。”
张财高说的理所当然,似乎本应是这般一样。
察察和达尔无论怎样都无法想通,这世间怎有如此的道理?怎会有如此的道理?
“可是错过了今日,也许就要多死几个人!”
话语一出,察察和达尔便是噤声,他已是知道自己失言了。
那张财高一听,眼中厉光一闪,纸扇‘啪’一声合于掌间,“那就与我无关了。”
察察和达尔低头不语,双眼看着地面飞扬的尘土。
此刻,李八斗与安涛都是挂了采,李八斗右眼乌青,安涛左眼乌青,看起来煞是有趣。
“住手!”书无用与张财高齐声喊道。
安涛与李八斗纷纷止住身形,这一拳恰巧停在对方的另一只眼睛上。
“哈哈哈哈,你们还真是一对!”张财高出言调侃道。
“狗日的!手下没个分寸,老子的玉树临风!”安涛吐一口唾沫,坐到李八斗身边,抓起几片牛肉便是塞入口中。
李八斗斜睨一眼,复又收回,低头大快朵颐。
察察和达尔已是没了心思,向书无用告退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不过,怎么只有你们两人?”张财高好奇问道。
书无用与张财高落座后,便将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一讲出。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吃饱喝足,再无所图,双方便是各自离去。
待四人完全离开后,那些原先离去的人又再次返回,略显冷清的风月楼再度宾客满座,只谈风月。